光柱散去,倒悬之塔前重归死寂。
风卷着灰烬在孤岛边缘盘旋,像是为一场终结送行,又像是为另一场风暴前奏。易天盘坐于一块断裂的石碑旁,黑袍染血,身形虽稳,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虚弱。第一道本源已入体,混沌之力在他经脉中缓缓流转,虽已与血肉相融,却如江河初开,堤岸未固,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他闭目调息,额角冷汗不断渗出,掌心那道旧伤疤仍在灼烧,像是有火焰在皮下流动,烧得他经脉发痛,连骨骼都在微微震颤。
苏婉儿坐在他身旁,指尖轻点他手腕,探脉调息。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将一粒丹药塞入他口中。那是她以心火炼制的“归元丹”,能稳住神魂,延缓反噬。她指尖微颤,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后怕。她见过他拼命,可从没见过他像刚才那样,像是要把自己烧尽,只为换一声轰鸣。她知道,那一声轰鸣,不只是破锁的宣告,更是杀机的号角。她不怕死,可她怕他死。她不怕战斗,可她怕他一个人扛下所有。
林小胖靠在另一块断碑上,喘着粗气,布袋里的黑纹斧还在嗡鸣。他咧嘴笑了笑,说:“老子总算知道什么叫‘天要塌了’。”他不是在夸自己,是在说那九尊虚影。刚才那一战,他拼尽全力才斩断一道锁链,可他知道,那只是幻影,是法则投影,不是真身。可即便如此,也几乎让他经脉尽断。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低声骂了句:“这帮装神弄鬼的,自己不敢来,就派些替死鬼来送命。”他说完,从布袋里掏出一块干粮,啃了一口,硬是把气息压了下去。他知道,现在不是喘气的时候,真正的杀局,还在后面。
灵月兔跳上苏婉儿肩头,红瞳微闪,额间月牙纹裂痕未合。它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像是在安慰,也像是在提醒——杀机未散。它身为守魂者,能感知命运的流向。它知道,玄清不会善罢甘休。九尊设下的灭主计划,绝不会只靠一道虚影、一个传令使就了结。它低头看着苏婉儿,那双红瞳中,有万古的守护。它等了三万年,只为等她出现。它不是她的灵宠,它是她的守。它若死,也必死在她之前。
易天睁眼,低声道:“我们得走。玄清不会坐视不管。”
话音未落,天边一道黑光划破长空,直指南荒。
那不是流星,是令。
黑光落地,化作一道人影。那人身穿玄天宗执事袍,手持铁令,声音冰冷:“奉执法长老玄清令,归墟开启,启动‘灭主计划’。凡入归墟者,皆为宗门之敌,格杀勿论。”
林小胖怒笑:“好家伙,自己不敢来,派个传令的送死?”
那人不答,抬手打出一道符光,直扑苏婉儿!符光未至,杀意已至,竟是要先伤她,再逼易天失控。
易天一步踏出,掌心混沌气流旋转,将符光震碎。
那人脸色一变,转身欲逃。
“走不了了。”易天声音低沉,抬手一抓,那人如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悬于半空。
“谁派你来的?”
“玄清……”
“还有谁?”
“九……九殿……”那人艰难吐出几个字,双眼翻白,七窍流血,竟当场爆体而亡。
林小胖皱眉:“自杀?”
苏婉儿摇头:“是被灭口。玄清早知他会死,所以在他体内埋了禁制。”
易天看着那具尸体,声音平静:“他在怕。”
“怕我找到第二块本源。”
“怕我,真的归来。”
苏婉儿握住他的手:“那我们还走吗?”
易天看着她,嘴角微扬:“你说呢?”
她笑了:“你走,我就走。”
林小胖扛起布袋:“老子跟你们疯到底。”
三人转身,准备离开孤岛。
就在这时,海面骤然翻涌。
黑水如沸,数十道身影踏浪而来,身披玄天宗黑甲,手持锁链刀,气息冷厉。为首一人,面覆铁面,声音沙哑:“奉九殿之令,诛杀混沌之主,夺回本源。”
林小胖啐了一口:“老子最烦这种装神弄鬼的。”
话音未落,黑甲人已扑至!
刀光未至,杀意先临。
苏婉儿猛然抬头,指尖已点向地面,心火如线,瞬间在三人脚下织出一道赤色阵纹。阵纹未稳,三道黑影已破风而至,手中锁链刀划出弧光,直取她咽喉、易天心口、林小胖腰腹。
“小心!”她低喝。
易天抬手,掌心混沌气流旋转,化作一道漩涡,将刺向自己的刀气吞入,反手一震,那名黑甲人如遭重击,胸口凹陷,倒飞而出,撞在石碑上,口吐黑血。可那人未死,反而狞笑,七窍中竟涌出黑雾,雾中浮现一张扭曲面孔,竟是以魂祭刀的邪术。
林小胖怒吼,布袋一抖,黑纹斧脱布而出,斧刃劈空,赤芒如电,将那黑雾斩散。可斧势未尽,左侧又有一人突进,刀锋直削他持斧手腕。他来不及收斧,只能侧身硬扛,刀锋入肉三寸,鲜血喷出,他却借势一脚踹出,将那人踢入海中。
苏婉儿指尖连点,心火结界升起,赤光如幕,将三人护在中央。可那结界刚成,海面骤然炸开,六名黑甲人踏浪而起,手中符印合一,竟引动地脉阴火,从地下冲出六道黑焰,直扑结界四角。
“轰——!”
结界一角崩裂,黑焰如蛇,缠上苏婉儿左臂,瞬间烧焦衣袖,皮肉焦黑。
她闷哼一声,没有退,反而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指尖,再点结界残痕。血光与心火交融,结界重新闭合,黑焰被逼退。
就在这时,一名黑甲人从上方扑下,刀锋直刺她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灵月兔从她肩头跃出,四足踏空,额间月牙纹爆发出一道银光,竟将刀锋生生挡下!
“砰——!”
兔身如断线风筝,撞在石碑上,口吐鲜血,毛发焦黑,额间裂痕深可见骨,银光急速黯淡。
“小白!”苏婉儿嘶喊,扑过去将它抱入怀中。
兔身冰冷,呼吸微弱,意念断续:“别……别哭……我……守你……三万年……不后悔……”
苏婉儿眼泪夺眶而出,指尖颤抖,取出心火丹,可丹药入腹,毫无反应。她知道,伤的是魂,丹药无用。
她咬牙,指尖划向心口。
“用我的血。”
“不行!”易天怒吼,“那是你的命!”
她抬头,眼神坚定:“它不是灵宠。它是我的守。它为我挡刀,我怎能袖手旁观?若它死了,我的心火,也就灭了。”
一滴精血,缓缓渗出,落入兔口。
刹那间,血光与心火交融,兔身微震,额间裂痕竟开始缓缓愈合,银光微闪,虽弱,却未熄。
“它活下来了……”林小胖松了口气。
易天看着苏婉儿苍白的脸,心口一紧。他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她若不救,她会恨自己一辈子。他也知道,那一滴精血,不只是血,是她的命,是她的心火本源。可他更知道,若他阻拦,她会恨他。所以他闭嘴,只是默默将一件外袍披在她肩上。
“我们走。”他低声道,“不能再留。”
三人背起灵月兔,冲入无光海。
身后,黑甲人追至,却被海中魂影缠住,惨叫连连。那些魂影是过往死者的执念,被归墟吸引,化作守路之灵。黑甲人杀意太重,魂影感知其心性,纷纷扑上,将他们拖入黑水深处。
孤岛重归死寂,唯有风卷灰烬,像是为一场终结送行,又像是为另一场风暴前奏。
苏婉儿抱着灵月兔,指尖仍贴在它心口,感受着那微弱却未断的跳动。她低声说:“你别走,你答应过我的,要陪我炼出九转心火丹。”她声音轻,像是在哄孩子。可她知道,灵月兔听得懂。
林小胖回头望了一眼孤岛,低声说:“这地方,以后别来了。”
易天点头:“不会了。我们要走的路,只会更远。”
海风渐起,黑水微荡,小舟无声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