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器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这片被时间凝固的坟墓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惊扰了某种亘古的长眠。林墨紧握着粗糙的操纵杆,感受着舰体传来的微弱震动,目光死死盯着主控屏幕上那不断尝试解析外部规则结构、寻找薄弱点的导航系统。
先祖林擎宇的警告言犹在耳——“基石的低语”,那周期性涌动的意识潮汐,能侵蚀、同化靠近者的独立意识。他必须万分小心。
终于,导航系统锁定了一个坐标——并非“基石”本体,而是时间琥珀与外部规则乱流交界处一个相对“平静”的节点。根据“巡天者”号残留的数据分析,从这里强行突破,对穿梭器结构的损伤最小。
“就是这里了。”林墨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将所剩不多的能源大部分注入主引擎和结构强化场。
轰!
银灰色的穿梭器尾部喷吐出幽蓝色的尾焰,如同蛰伏的猎豹猛然发力,朝着那看似凝固、实则内部规则在微观层面依旧缓慢“流动”的琥珀边界,狠狠地撞了过去!
咔嚓……嘣!!!
仿佛玻璃破碎的巨响在意识层面炸开!穿梭器剧烈震颤,外部传感器传回的画面瞬间被扭曲的光线和飞溅的、如同实质碎片的规则残骸充斥。一股巨大的撕扯力作用在舰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林墨咬紧牙关,死死稳住操纵杆,将血脉之力微微外放,形成一个极其稀薄的保护层,护住穿梭器核心区域。他能感觉到,先祖这艘穿梭器的材质和结构远非之前的侦察舰可比,虽然剧烈晃动,但主体结构依旧稳固。
几秒钟后,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和规则层面的剧烈扰动,穿梭器猛地冲了出去!
眼前豁然开朗,但并非回到了相对“正常”的虚空,而是再次陷入了那片光怪陆离、逻辑崩坏的规则乱流之中。只不过,这一次他离开了时间琥珀那令人窒息的绝对静止,重新感受到了“流动”,尽管这流动是如此的狂暴和危险。
“呼……”林墨稍稍松了口气,但精神不敢有丝毫放松。他立刻调整航线,按照导入的星图坐标,朝着“基石”本体的大致方向,小心翼翼地前行。
穿梭器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扭曲的时空和狂躁的能量间艰难穿梭。他不敢进行任何形式的空间跳跃,甚至连常规的亚光速巡航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就被卷入某个未知的规则陷阱,或者引来更加可怕的东西。
航行是孤独而煎熬的。除了舰载系统单调的运行声和外界永恒的混乱噪音,再无其他。孤独感如同毒蛇,悄然噬咬着他的内心。他开始无比想念苏晓的陪伴,想念王聪插科打诨的聒噪,甚至想念阿尔法-七那冰冷的指引。
就在他的精神因长时间高度紧张和孤独而开始有些疲惫、恍惚时,一种奇异的感受,开始如同涨潮般,缓缓漫上他的意识沙滩。
起初,只是一种模糊的、背景噪音般的低吟。仿佛无数个声音在极远处窃窃私语,混杂着悲伤、喜悦、愤怒、迷茫……各种极端的情绪,却又奇异地融合成一种空洞的回响。
渐渐地,那低吟变得清晰了一些。林墨能“听”到其中似乎有文明的史诗在吟唱,有个体的梦想在呢喃,有战争的喧嚣,也有宁静的叹息……这是……无数被接入“方舟”系统的文明和个体,其集体潜意识的碎片?
是“基石的低语”!先祖日志中提到的意识潮汐!
这潮汐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庞大的信息排放和精神污染。它试图与你共鸣,与你交流,将你拉入那浩瀚而混乱的集体意识之海,让你在其中迷失自我,最终成为这潮汐的一部分。
林墨立刻固守心神,运转血脉秘法,同时激发「深渊之契」的守护灵光,在自身意识外围构筑起防线。那潮汐般的低语撞在他的精神壁垒上,激起层层涟漪,带来阵阵眩晕和烦恶感,但暂时无法真正侵蚀进来。
他注意到,随着穿梭器不断深入,这“低语”的强度正在缓慢而持续地增强。而且,其中似乎开始夹杂着一些……更加清晰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意念碎片。
“……累了……太久了……放下吧……”
“……归于宁静……再无纷争……”
“……这里……是最终的归宿……”
这些意念充满了诱惑力,如同塞壬的歌声,针对着他内心深处对安宁的渴望,对漫长斗争产生的疲惫感。
林墨紧守灵台,不为所动。他知道,这恐怕就是“低语”更加危险的阶段——从无意识的污染,变为有意识的引导和诱惑。
果然,又航行了一段距离后,前方那永恒混乱的规则乱流景象,陡然发生了变化!
在一片尤其狂暴的、色彩诡异的能量漩涡中心,竟然出现了一个……散发着柔和、稳定白光的球形空间!
那空间内部,规则似乎恢复了正常,看不到任何乱流和扭曲,只有一片令人心安的宁静与祥和。甚至能隐约“看”到其中似乎有类似青山绿水的模糊景象,散发着一种“家园”和“港湾”般的温暖气息。
一个充满诱惑的意念,如同最亲密的友人在耳边低语,清晰地传入林墨的意识:
“来吧……疲惫的旅人……这里没有危险,没有争斗……只有永恒的安宁与解脱……放下你的重担……进入这最后的港湾吧……”
与此同时,林墨怀中的「深渊之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尖锐的悸动!书页疯狂震颤,散发出强烈的警告意味!而那枚黄铜钥匙,也变得异常冰冷,仿佛在抗拒着前方的“安宁”!
不对劲!
林墨猛地警醒!他强行压下内心那一丝被诱惑而产生的松懈感,集中全部精神去感知那片“安全港湾”。
在血脉之力的加持下,他的“视觉”穿透了那层柔和的白光,看到了其掩盖下的真实——
那哪里是什么安宁的港湾!那分明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扭曲、痛苦的意识碎片强行粘合、伪装而成的意识陷阱!那些青山绿水是幻象,其本质是无数沉沦灵魂的哀嚎凝聚成的风景!那所谓的“祥和”气息,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蜜的腐朽味道!
这个陷阱,正在贪婪地吸收着周围规则乱流的能量,并散发出强大的精神诱惑,吸引着像他这样在乱流中挣扎的迷失者,将其拖入其中,吞噬他们的意识和能量,成为它壮大自身的养料!
这就是“基石低语”的可怕之处!它不仅有无意识的污染,更能根据你的内心渴望,编织出最具诱惑力的陷阱!
若非他有林家血脉的警示和「深渊之契」的提醒,恐怕在身心俱疲之下,真的会着了道,成为那陷阱中又一个永恒哀嚎的囚徒!
林墨感到一阵后怕,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他立刻操控穿梭器,毫不犹豫地偏转航线,远远绕开了那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安全港湾”,向着更加危险、但也可能是真正方向的乱流深处驶去。
航道之上,杀机四伏。而这意识的考验,远比规则的凶险更加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