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还在往下走，一阶，两阶。声音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在石阶上。
段逸没动。他的手贴在主控石柱上，蓝光顺着沟槽慢慢流动。他闭着眼，意识已经连上了生命之种。绿色的光丝在他脑子里展开，像一张网，一直延伸到领地外面。
艾莉安娜站在外崖的观测台，手指搭在月纹水晶球上。她看见远处雾气翻滚，一个灰色的人影从沼泽边靠近灵田区。那人披着暗色斗篷，走路没有声音，身形忽隐忽现。
“来了。”她低声说。
段逸睁开眼。他没回头，只是掌心用力，魔力顺着石柱流入地下网络。符文警戒网的六个节点同时亮起，信号传回他的脑海。
一个红点在幻象边界停下，停了三秒，又继续往前。
“不是自己走的。”段逸说，“它在试探路线。”
艾莉安娜看着水晶球里的画面。那人的斗篷上有细纹路，正在吸收周围的光。这是教会常用的圣纹披风，能挡住低级侦测法术。
但她知道，这东西骗不过段逸的系统。
段逸抬起左手，在空中画了三道线。主控石柱轻轻震动，三组隐藏符文被激活。他把刚修好的古代阵列重新调整，把原本用来赶走魔物的“迷雾回廊”开到最大。
空气开始扭曲。灵田区外的雾变浓了，颜色从灰白变成青绿。地面升起一圈圈波纹，像水面的涟漪。
教会侦察兵的脚步停了。
他站着不动，左右看。刚才还能看到的石墙不见了，眼前出现三条一样的小路，通向三个方向。每条路上都有块倒下的石碑，上面刻着断掉的符文。
他选了中间那条。
走了不到二十步，他又看到那块石碑。
再走，还是。
第三次，他停下，猛地扯下兜帽。金属面罩下，他的眼睛快速转动，想找哪里不对。可雾太厚，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段逸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进去了。”
艾莉安娜松开水晶球。她没想到段逸能把幻象做到这种程度。不只是看起来像真的一样，连人的感觉都被骗了。
“你是怎么让他走不出去的？”她问。
“我没让他走出去。”段逸说，“我让他以为自己在走，其实一直在原地转圈。”
他调出生命链接的画面。两个幽影斥候已经埋伏到幻象边缘，藏在岩缝里，盯着那个侦察兵。他们不攻击，也不靠近，只负责传回看到的东西。
段逸把其中一个的视角共享给艾莉安娜。
画面里，侦察兵抽出一把短匕，狠狠插进地面。他蹲下，用刀尖在泥上画了个箭头，指回来时的方向。然后起身，按箭头走。
十步后，他又看到了那把插在地上的匕首。
他愣住，慢慢抬头。
雾中浮现出三把一模一样的匕首，分别插在三条小路的起点。
段逸收回共享视野。他能感觉到精神力在消耗，但还能控制。幻象系统现在靠主控石柱供能，他只需要调节频率和结构。
“他带了什么？”艾莉安娜问。
“除了披风，还有两个信号瓶，绑在腰上。”段逸说，“应该是用来标记路的。但他不敢用，怕暴露位置。”
“为什么不杀了他？”
“杀一个人容易。”段逸说，“但我想让他回去。”
艾莉安娜皱眉。
“你不怕他带回情报？”
“他带不回。”段逸看着石柱上的能量流，“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入口、地形、防御，全是错的。等他回去报告，教会就会按错误的信息行动。”
艾莉安娜沉默几秒，忽然笑了。
“你把欺骗当成武器了。”
段逸没说话。他知道这不是夸奖，是事实。
过去几个月，他一直在建墙。不是石头墙，也不是铁网，而是看不见的东西。规则、流程、系统。现在，连空气都能变成陷阱。
侦察兵终于放弃了。
他收起匕首，转身往回走。这次他不再选路，而是直着穿过雾区。可不管怎么走，面前总会冒出新的岔路。
最后，他靠着一棵树喘气。斗篷的光变暗了，说明能量快没了。
段逸这时才放松一点。他让幽影斥候后退五十米，保持监视距离。只要对方离开警戒范围，就不追。
艾莉安娜看着水晶球里的画面慢慢消失。
“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三种可能。”段逸说，“第一，他说这里什么都没有；第二，他说地形复杂，进不来；第三，他说发现了基地，但位置说错了。”
“哪种最可能？”
“第二种。”段逸说，“教会的人不会认输，也不敢乱报。这个人回去后，至少三天内不会再有人来。”
艾莉安娜点点头。她看着段逸的背影。他一直站着，手没离开石柱。额头有汗滑下来，但他呼吸平稳，眼神清醒。
“你撑不了太久。”她说。
“不用太久。”段逸说，“只要等到他们退就行。”
外面的雾开始散。侦察兵的身影最后一次出现在边缘，然后彻底不见了。
段逸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没有关掉幻象系统，而是把功率调低，保持最低警戒状态。绿色光丝在意识中收拢，回到生命之种的核心。
艾莉安娜走下观测台，走到主控室门口。
“你早就准备好这个系统了。”她说。
“不是准备。”段逸说，“是必须。我们没有城墙，没有士兵，只有这些人造的东西。它们就是我们的墙。”
“所以你叫它‘无形之墙’？”
“对。”段逸看着她，“家园不需要铁门，只要让人不敢靠近。”
艾莉安娜没再说话。她看向外面。雾还在，但变薄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空地上。
段逸的手仍贴在石柱上。他能感觉到地脉的能量稳定流动，也能知道所有子体的状态。幽影斥候已归位，林语者在检查植物，大地力士在搬矿石。
一切正常。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教会不会只派一个人来。下次来的可能是法师、骑士，还有攻城器械。他们会带更强的探测工具，甚至可能找到破解幻象的方法。
他得更快。
艾莉安娜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
“你需要休息。”
“现在不行。”段逸说，“系统刚上线，我得确保它稳定。而且……”
他没说完。
主控石柱突然闪了一下红光。
段逸立刻集中精神。能量流出现波动，不是外面来的，是内部模块出了小问题。应该是刚才切换模式时，有个缓冲符文慢了半拍。
他调整魔力输出，重新校准频率。
红光消失，蓝光恢复平稳。
艾莉安娜看着这一切，没再劝。她明白，段逸不是不想停，是他不能停。
这个系统一旦交给别人，没人能像他这样精准控制。哪怕是布伦希尔德，也做不到实时调每一个节点。
段逸闭上眼，再次连上生命之种。他要把这次的数据记下来，包括侦察兵的行为、幻象的反应时间、能量消耗情况。
这些都会用来升级系统。
艾莉安娜转身要走。
“等一下。”段逸突然开口。
她停下。
“你说……自然之力应该自由生长。”段逸说，“可如果自由会带来危险呢？如果我们不设防，敌人就会毁掉这里。”
艾莉安娜回头看他。
“我没有反对你建系统。”她说，“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停下来？”
段逸没回答。
他的手还在石柱上，指尖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