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一院住院部的三楼,总飘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混着老年病房特有的沉闷气息,在走廊里绕来绕去。
78岁的张桂兰躺在306病房的靠窗床位,左腿打着石膏,是上周在家门口摔的——儿女都在外地,只有护工每天来送两顿饭,大多数时候,她只能盯着窗外的老槐树发呆,看叶子从绿变黄,再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入秋后的第一个雨夜,病房里的暖气还没开,空气冷得像浸了水的棉花。张桂兰吃完护工送来的粥,就早早躺下了。
左边床位的李老太已经睡熟,呼噜声轻一阵重一阵,监护仪的“滴滴”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她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左腿的疼一阵阵钻心,窗外的雨敲着玻璃,“嗒嗒”的,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
迷迷糊糊间,病房里的灯突然暗了下来——不是停电,是那种慢慢沉下去的暗,连监护仪的绿光都弱了几分。
张桂兰皱了皱眉,刚想喊护士,就听到门口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木头在摩擦,又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东西。
她悄悄睁开眼,从眼缝里往外看——两个男人站在病房门口,都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瘦得像两根晾衣杆,肩膀窄得能架起一根手指。
最吓人的是他们的脸,尖下巴,凹眼睛,鼻子窄得像刀片,嘴唇薄得没一点血色,活脱脱两只成了精的猴子。两人中间抬着一口黑皮箱子,箱子看着不大,却沉得很,他们的胳膊都绷得笔直,指节泛着青。
“老人家,要不要花棉袄?”左边那个男人先开口,声音又细又尖,像捏着嗓子说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张桂兰,没一点温度。
张桂兰心里“咯噔”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俩人看着就不是好人,哪有半夜来病房卖棉袄的?再说这天气,刚入秋,穿棉袄还早着呢。
她赶紧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半张脸,心里默念“别找我,别找我”。
那两个男人没再说话,脚步声“嗒嗒”地挪到了李老太的床边。张桂兰偷偷掀开被子角,看到他们把黑皮箱子放在地上,右边那个男人弯下腰,凑到李老太耳边,还是那又细又尖的声音:“老人家,要不要花棉袄?新做的,暖和得很。”
李老太的呼噜声停了。张桂兰看到她慢慢睁开眼,眼神有点发直,像是没睡醒,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魂。过了几秒,李老太点了点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要……给我一件……”
“好嘞。”左边的男人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颗黄灿灿的牙。他蹲下来,打开黑皮箱子——箱子里没开灯,却透着股奇怪的红光,隐约能看到里面叠着几件棉袄,都是大红色的,上面绣着俗气的花,布料看着糙得很,却在红光里泛着诡异的亮。
男人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棉袄,递到李老太手里。李老太接过来,放在胸口,脸上慢慢露出笑,那笑看得张桂兰心里发毛——李老太平时最不爱笑,儿女不来看她,她总对着墙抹眼泪,哪会对着一件棉袄笑?
“穿上吧,穿上就不冷了。”右边的男人说,声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引诱。李老太点了点头,真的伸手去解病号服的扣子。
张桂兰看得急了,想喊“别穿”,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想动,身体却沉得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老太把那件红棉袄套在身上。
棉袄看着不大,套在李老太身上却刚刚好,像是量身定做的。可刚穿上,李老太的脸色就变了,从蜡黄变成惨白,呼吸也急促起来,双手紧紧抓着棉袄的衣襟,像是很不舒服。
可那两个男人却不管,收拾好黑皮箱子,又“咯吱咯吱”地抬着走了,走到门口时,左边的男人还回头看了张桂兰一眼,那眼神里的冷意,像冰锥一样扎进她心里。
他们走后,病房里的灯慢慢亮了起来,监护仪的绿光也恢复了正常。张桂兰这才敢大口喘气,刚想喊护士,却觉得一阵困意涌上来,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护士的说话声吵醒的。张桂兰睁开眼,看到几个护士围在李老太的床边,脸色都很凝重。护工也来了,站在旁边抹眼泪。她心里一紧,挣扎着坐起来:“怎么了?李老太咋了?”
护士长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低低的:“张阿姨,李老太昨晚走了,凌晨三点多,监护仪突然拉成直线,没抢救过来。”
“走了?”张桂兰懵了,“怎么会……昨晚我还看到有人给她送棉袄呢……”
“送棉袄?”护士长愣了一下,“昨晚值班的护士没离开过护士站,没人来送东西啊。而且监控我也看了,昨晚除了医护人员,没别人进过病房。”
张桂兰急了,把昨晚看到的两个男人、黑皮箱子、红棉袄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得手都在抖:“真的!我没骗你们!那俩人长得可磕碜了,尖嘴猴腮的,还问我要不要棉袄!李老太说要,他们就给了她一件红的!”
病房里的护士都沉默了,眼神里带着点害怕,又有点不信。护工在旁边小声说:“张阿姨,您是不是做梦了?昨天晚上雨大,您可能没睡好,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