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控制室里的空气沉得像块铅,压得人胸口发闷。巨大的电子地图占据了半面墙,那座废弃的广播电视塔被红色光标圈住,像一颗被鲜血浸透的图钉,死死钉在灰黑色的城市轮廓上——那不是普通的坐标,是扎进所有人心里的、致命的标记。
凌雪躺在行军床上,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伤后的滞涩。但她没看输液管,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红点,瞳孔里映着跳动的光,像是要单凭目光,就把那处藏着秘密的铁塔烧穿。
陆沉转过身,黑色的衣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点细微的风声。他的视线越过周围紧张得屏气的面孔——有人攥着拳头,有人盯着屏幕发怔,最终精准地落在了陈曦身上。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说一个字,只递过去一个眼神——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陈曦立刻点头,快步上前。她走到主控台前,熟稔地坐在那张被同事们戏称为“她的王座”的转椅上,椅轮轻轻滑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指尖拂过虚拟键盘的瞬间,她周身的气息变了——刚才还带着点紧张的神色褪去,只剩下专注。
整个控制室仿佛在这一刻静了下来。设备的嗡鸣、旁人的呼吸,全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剩下陈曦和眼前那片由代码、数据流构成的无形战场。
【正在尝试远程接入目标服务器……】
【目标锁定:市广播电视塔主干网络】
绿色的代码一行接一行跳出来,像奔涌的瀑布,在她面前的副屏幕上疯狂刷新。那是她最熟悉的语言,是她的武器,也是她撕开敌人防线的钥匙。
“有防火墙。”陈曦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尾音甚至带着点技术宅遇到难题时的兴奋,“是很古老的加密方式,但被人修改过——改得很粗暴。”
她顿了顿,指尖悬在键盘上方,眼神专注地分析着数据流:“就像在一堆精密咬合的齿轮里,硬生生塞了一把用石头、木棍拼凑的锁,笨重,却透着股不管不顾的蛮横。”
话音落,她的手指停顿了一瞬,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动了起来。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翻飞,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她没去硬碰那把“粗制滥造的锁”,没有浪费时间破解,而是直接绕开了防火墙的核心,像个经验老道的小偷,不去撬锁,反而轻巧地拆掉了锁边的墙。
【网络接入成功!】
【正在调取内部监控权限……】
提示音刚落,主屏幕上的黑暗突然被一道刺啦作响的雪花噪点撕裂。画面剧烈跳动着,时而模糊成一片白,时而暗得看不清轮廓,几秒钟后,终于稳定下来。
屏幕里出现的,是一间昏暗的巨大房间。斑驳的墙面、散落的设备零件、角落里积着的厚灰,能看出来这里曾是电视塔的主播出控室——只是早已荒废,只剩下破旧的操作台和挂在墙上的老式监视器。
而房间中央,十几只智慧型噬光者正站着。它们没有像往常那样嘶吼、扑击,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像一尊尊沉默的黑色雕像,僵硬地仰着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同一个方向,像是在注视着什么神圣的存在。
“拉近视角。”陆沉的声音适时响起,低沉,却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陈曦指尖轻划控制板,监控画面立刻缓缓拉近、放大。镜头一点点聚焦,从噬光者们僵硬的躯体,移到它们注视的方向——下一秒,控制室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那些怪物盯着的,不是别的,是一面挂在墙中央的巨大老式监视器。屏幕泛着陈旧的荧光,正循环播放着一段影像——一段在场每个人都无比熟悉的影像。
那是半个月前,东部哨站的防御战录像。画面里,陆沉站在临时指挥点,冷静地抬手,指挥秦霜调整紫外线灯管的角度;镜头切到侧面,是他对着通讯器,让林薇薇用反光板搭建交叉火力网,堵死噬光者的退路;还有他低头看战术图时,侧脸绷得很紧,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干脆。
就在这时,屏幕里的一只智慧型噬光者动了。它缓缓抬起畸形的利爪,关节僵硬地弯曲、伸展,用一种极其笨拙、滑稽的姿势,模仿着录像里陆沉那个“指向敌人侧翼”的战术手势——爪子抬得歪歪扭扭,角度差了十万八千里,却看得人头皮发麻。
它在学习。
不,不是“它”——是“它们”。其他几只噬光者也跟着动了起来,有的模仿着调整灯管的动作,有的甚至试图抬起地上的废铁,模仿反光板的位置。它们像一群没学会走路的孩子,僵硬地复刻着录像里的战术,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认真。
它们在学习如何成为更高效的猎手,而教它们的“老师”,竟是它们曾经追猎的目标。
秦霜站在人群后,看着屏幕里那只噬光者拙劣的模仿——爪子抬了半天,连方向都没对准,她那一直紧绷着、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突然向上扯了一下。
“嗤——”一声短促、极轻的嗤笑,像冰碴子落地,狠狠刮过死寂的控制室。
“抄作业都不会。”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没带半点笑意,只有毫不掩饰的不屑——既是嘲讽怪物的笨拙,也是压不住的怒火。
没人附和,也没人觉得这话不合时宜。控制室里依旧静得可怕,只有屏幕里录像的声音在循环。
陆沉没笑,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半点表情。只是那双一直像古井般无波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变化——不是愤怒,不是焦躁,是一种更冷、更沉的情绪,正以恐怖的速度冻结成冰,沉在眼底最深处,连光都照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