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晨曦像一层薄纱笼罩下来,终于把那片刺眼的火光压了下去。白琼英站在被烧毁的粮车旁,脸色铁青得像一块寒铁。
地上散落着烧焦的粮食,还冒着淡淡的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让人一阵反胃。她身边的副将手里拿着清点册,声音低沉地汇报:“将军,共烧毁粮车十四辆,损失粮食约三百石,护卫战死三十七人,伤十二人。”
三百石粮食,对三万大军来说不算多,不至于伤筋动骨。可这场夜袭,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她的脸上——她带着三千夏军精锐,号称“三日破镇”,结果连自己的粮道都没护住,还被王临的人戏耍了一番!
“王临……好个奸猾的贼子!”白琼英咬着银牙,牙根都在发酸。昨日她还觉得王临不过是个懂点小聪明的乡绅,可现在,那点轻视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被戏耍的愤怒,还有一丝从未有过的警惕。
辰时的钟声在营寨里响起,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洒在王家镇的城墙上,却看不到一个守卫的人影。镇门紧闭着,像一张沉默的嘴,无声地嘲讽着白琼英——昨日她放话“辰时不降,踏平此镇”,可现在,王家镇连一点投降的迹象都没有。
“将军,这王临是铁了心要顽抗到底了!”副将攥着拳头,愤然道,“不如咱们现在就下令强攻,让兄弟们冲进去,把这破镇子拆了!”
白琼英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王家镇的方向。她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强攻?经过昨夜的袭扰,王临肯定早有准备,镇墙上说不定已经架好了弓箭和滚石,硬攻只会让士兵白白送死;围困?自己的粮草虽足,可后方粮道已经暴露了弱点,王临熟悉地形,擅长偷袭,要是他再派人袭扰粮道,时间一长,士兵们的士气只会越来越低。
“必须尽快解决战斗!”白琼英的目光扫过镇外的地形——东边是开阔的平地,南边是漳水主河道,西边则是一片茂密的芦苇荡,还有一条蜿蜒的支流从芦苇荡里延伸出来,直通漳水。
等等……芦苇荡?支流?
白琼英忽然想起那军校的话——贼人是从水路和芦苇荡里钻出来的。王临的人能从那里偷袭粮道,那他的粮草和人员补给,会不会也依赖这条水路?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在她脑子里炸开。她立刻转身对副将说:“王临主力龟缩镇内,又分兵袭扰,镇内必然空虚。他敢这么做,靠的就是地形和诡计。但他的粮道水路,肯定是命脉!只要能断了他的水路粮道,镇内没了补给,必然会乱!”
“将军英明!”副将眼睛一亮,“那咱们现在就派人去堵了那条支流?”
“不止是堵。”白琼英的眼神变得锐利,“我要亲自去,找到他的水寨和粮船,彻底摧毁!”她当即下令:“王校尉!你率本部五百人,留在营寨正面,多设旌旗,让士兵们擂鼓呐喊,做出要发动总攻的样子,把王家镇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其余各部,随我亲自带队!”白琼英握紧亮银枪,声音铿锵有力,“沿漳水支流向上游搜索,找到王临的水寨,毁了他的粮船!断了他的根本!”
“将军!分兵恐有风险啊!”旁边一名谨慎的部将连忙劝阻,“您带走两千五百人,营寨里只剩五百人,要是王临突然派兵来攻营……”
“我意已决!”白琼英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容置疑,“王临的注意力都在粮道上,他不会想到我会主动出击他的水路!只要我们动作快,毁了粮船就回来,不会有问题!”
她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不仅是为了打赢这场仗,更是为了挽回颜面,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看错王临,也没有输给王临。
很快,夏军大营里响起了震天的鼓声。旌旗密密麻麻地插在营寨前沿,士兵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夏军要发动总攻了。
而白琼英则率领着两千五百名精锐,换上了轻便的装备,悄悄离开了大营。他们沿着漳水支流的岸边,踩着湿润的泥土向上游疾行。岸边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可白琼英没有丝毫犹豫,她的目光始终盯着前方的水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水寨,毁了粮船!
此时,王家镇的城墙上,王临正扶着垛口,看着夏军大营里的动静。柳轻眉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刚才飘了点细雨,她怕王临淋到。秦玉罗则站在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望远镜,正仔细观察着那支沿支流移动的夏军。
“主公,她果然中计了!真的分兵去搜咱们的‘水寨’了!”赵锋从楼梯上跑上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手里的长刀还没入鞘,刀鞘上还沾着晨露。
王临笑了笑,伸手替柳轻眉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白琼英性子太傲,又急于挽回颜面,断我粮道这步棋,她觉得是妙棋,却不知道自己正走进咱们的圈套里。”
柳轻眉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那支‘水寨’是咱们故意设的假寨,里面只有几十个人,会不会被她识破?”
“不会。”王临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让玉罗在假寨里放了十艘空粮船,还故意在岸边留了些粮食的痕迹,白琼英急着立功,只会看到‘粮船’,不会多想。”他转头看向秦玉罗,“玉罗,芦苇荡里的伏兵都安排好了吗?”
秦玉罗放下望远镜,走到他面前,眼神里带着自信:“主公放心,三百名弓箭手已经埋伏在芦苇荡深处,都带着火矢。另外,我还让人在支流下游的浅滩处埋了暗桩,等夏军进入假寨,咱们就用巨石堵了上游,再放火烧船,断他们的退路。”
“好。”王临赞许地点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全。”
秦玉罗的耳根微微一红,低头道:“都是主公教得好。”她偷偷抬眼看向王临,正好撞见他的目光,又赶紧移开视线,心跳却莫名快了几分。
王临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转头对赵锋说:“按计划行动。等夏军主力进入假寨,你就带两百人去堵下游,玉罗带弓箭手准备放火。记住,尽量抓活的,白琼英是员猛将,要是能招降,对咱们以后大有好处。”
“是!”赵锋和秦玉罗同时应道,转身下去安排。
城墙上只剩下王临和柳轻眉两人。细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柳轻眉靠在他身边,轻声说:“等这场仗打完,咱们去漳水边上散散步好不好?我听说那边的荷花快开了。”
“好。”王临低头看着她,眼神温柔,“等咱们赢了,不仅去看荷花,还带你去吃镇上张记的糖糕,你不是一直想吃吗?”
柳轻眉笑着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
王临再次看向那支夏军的方向,目光变得深邃。他喃喃自语:“白将军,对不住了。你虽勇猛,却终究太急躁。这片芦苇荡,就是为你准备的战场。”
阳光渐渐洒满大地,漳水支流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看起来平静无波。可谁也不知道,芦苇荡深处,三百名弓箭手正拉满弓弦,火矢的箭头在阳光下泛着危险的红光;下游的浅滩处,暗桩已经埋好,只等着时机一到,就截断退路。
白琼英率领的精锐还在快速前进,他们离那座假水寨越来越近,离王临精心布置的陷阱,也越来越近。而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白琼英却浑然不觉——她的眼里,只有那座能让她挽回颜面的“水寨”,只有那十艘等待被摧毁的“粮船”。
杀机,在芦苇荡的阴影里悄然蔓延,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