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薄雾如轻纱般弥漫旷野，李家庄那座由坚实松木与粗壮铁链铸就的吊桥，伴着铁链绞动的沉钝声响缓缓降下，桥身触地时发出沉闷撞击声。
“嘎吱——”
这刺耳摩擦声穿透薄雾，如尖刃划破黎明的静谧，在空旷原野上荡起阵阵回声。
紧接着，坞堡那扇丈余高、镶嵌铁皮的厚重大门，在数十壮丁合力推动下轰然洞开，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与门板撞框的巨响交织回荡。
“杀——！！！”
山呼海啸的喊杀声如惊雷炸响，自庄内汹涌而出，裹挟浓烈杀气直冲云霄！数不清的家丁、护院，乃至身着残破甲胄、面带悍色的金兵，如开闸洪水般簇拥冲出，明晃晃的刀枪挥舞得虎虎生风，嘶吼着冲锋向前，脚步踏得地面微微震颤。在他们眼中，对面三百名看似松散的骑兵，不过是送上门的军功肥肉！
李匡身披乌黑重甲，甲片碰撞清脆作响，双手紧握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催马冲在最前，胯下战马因亢奋不住刨蹄。他早已盘算妥当，要亲手斩下对面将领首级，悬于李家庄旗杆之上，向整个涿州宣告威势，震慑心怀不轨的反抗势力！
然而，迎接他们疯狂冲锋的，并非预想中的箭雨与骑兵对冲，而是对面阵列中传来一道冰冷无波的命令，那平静语调与眼前紧张局势格格不入。
“预备。”
“瞄准。”
赵桓端坐于华丽战马上，身姿挺拔如松，神色平静似水，仿佛眼前汹涌敌军不过蝼蚁，眼皮未抬分毫，只淡淡投向冲锋人群。
“开火。”
“砰砰砰砰砰砰——！！！”
三百杆被士兵称作“真理”的火铳，同一瞬间爆发出整齐却震耳欲聋的咆哮，枪口火舌在晨雾中划出猩红轨迹！无数铅弹构成的无形死亡之墙，如狂风过境般横扫冲锋队列，所过之处无坚不摧！
冲在最前的上百人，包括不可一世的李匡，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身体便遭无数无形重锤猛击，瞬间失衡倒地。无论是看似坚固的皮甲，还是金兵引以为傲的铁甲，在这超越时代的恐怖力量前，都脆弱如薄纸，被轻易洞穿！
殷红血花在密集人群中成片绽放，如地狱之花盛开，原本势不可挡的冲锋浪潮，仿佛撞上无形铜墙铁壁，瞬间凝固原地。
后续之人尽如遭雷击般呆立，双目圆睁、嘴巴微张，痴痴望着胸前狰狞血洞，鲜血汩汩染红衣衫，顺着衣摆滴落地面。看着身旁同伴被打烂的头颅肢体，他们大脑一片空白，只剩无尽恐惧与茫然——这是天雷？还是妖法？
未等他们从这地狱般的惨烈景象中回神，第二轮更密集、更恐怖的枪声已响起，如死神催命符般再次笼罩他们！
“砰砰砰砰砰砰——！！！”
三百禁军动作娴熟，以乱兵无法理解的行云流水之势完成装填上膛，再次齐刷刷扣动扳机！这一次，不再是冲击，而是彻头彻尾的屠杀——单方面、无悬念的屠杀。反抗，在第一轮枪响时便已终结。
不到一炷香时辰，李家庄门前开阔地已密密麻麻铺满尸体，鲜血汇成小溪四处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火药味。少数幸存者魂飞魄散，尽数抛却武器，瘫软跪地求饶，哭爹喊娘声不绝，甚至有人因恐惧屎尿齐流，场面狼狈不堪。
赵桓缓缓催马向前，马蹄踏过温热粘稠的血泊，发出“噗嗤”声响，直抵庄园大门。他眼神淡漠，未理会跪地乞怜的乱兵，目光越过他们，投向远处田埂边被枪声吸引而来的普通农夫——这些人身着褴褛，脸上满是对厮杀的惊恐与对变故的茫然。
“郑知常。”
“老奴在。”
“传涿州知县与户房官吏即刻见朕。取朕的《燕云均田令》来，在此地……当着所有百姓的面重读一遍！”
半个时辰后，李家庄那张沾满酒渍与干涸血迹的议事大桌，被士兵费力搬至庄门空地。涿州知县面无人色，双手捧着黄绸皇榜，声音因恐惧颤抖，哆哆嗦嗦地当着百姓宣读那份此前只敢私下议论的皇榜。
“……凡昔日被金人强占之民田，一律没收充公，重新丈量后分予无地、少地农夫耕种，永为私产……”
每念一句，百姓眼中的迷茫便淡一分，光芒渐亮，窃窃私语声也随之响起。知县念罢，赵桓缓缓拔出腰间天子剑，剑身寒光凛冽，他以剑尖指着脚下沾满叛徒鲜血的沃土，对百姓沉声道出北上以来最重要的话。
“从今日起，这片土地，及庄园内所有之物，尽归你们所有！”
“谁，不服？”
“朕，就在此处。”
“谁，还敢夺你们的田？”
赵桓剑指地上仍在抽搐的尸体，声如金石：“他们，便是敢夺你们田地的下场！”
现场陷入死寂，连风声都清晰可闻。短暂沉寂后，人群中有人率先反应，颤抖着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激动的哽咽。
“吾皇……万岁！”
紧接着，成百上千农夫如多米诺骨牌般跪倒，窃窃私语化作整齐呐喊，泪水从饱经沧桑的脸上滑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发自肺腑的呐喊汇聚成冲天声浪，如惊雷在涿州原野久久回荡。赵桓勒住马缰，满意地看着跪倒的百姓，心中清楚：从这一刻起，这片被金人蹂躏已久的土地，民心才真正重新姓赵。
就在这民心所向的热烈氛围中，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自燕京方向疾驰而来，马蹄翻飞尘土飞扬，马背上的岳家军斥候摇摇欲坠，显是长途奔袭，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极致惊恐！
“陛……陛下！”
“北……北方草原出大事了！分散的契丹部落不知何故突然停止内斗！他们……已拥立了一位新的大汗！”
“而且他们……打出了一面从未见过的奇特旗帜！”
斥候急促喘着气，双手颤抖地从怀中掏出炭笔绘制的潦草图画，递到赵桓面前。画上是一面漆黑如墨的旗帜，中央绣着栩栩如生的图腾——一头昂首仰天长啸的狰狞黑狼，令赵桓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