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06年夏末——香港,程浩然扶着未婚妻许静怡从私家诊所走出来,心情比灰蒙蒙的天空更加沉重。
还是查不出原因吗?程浩然轻声问道,尽管他刚刚在诊室里听得一清二楚。
许静怡虚弱地摇头,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医生说我的体征很罕见,建议去玛丽医院做全面检查,可是......
程浩然握紧了她冰凉的手,心里一阵刺痛。
他们只是普通的上班族,许静怡在幼儿园任教,他在一家贸易公司做业务员,高昂的检查费用让他们望而却步。
这一切始于一个半月前。那时许静怡还是个活力满满的姑娘,他们刚拍完婚纱照,正在筹备年底的婚礼。
可突然间,她就病倒了,最诡异的是腹部不明原因地胀大,像是怀了五个月的身孕。
浩然,我又梦到他了。深夜,许静怡颤抖着摇醒身边的未婚夫,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真丝睡衣。
那个男人,又在角落里扎草人,一直看着我......她蜷缩在浩然怀里,声音带着哭腔。
程浩然望向卧室角落那把空置的藤椅,脊背窜起一股凉意。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徒劳地轻拍她的背安抚。
这样的噩梦持续了近两周。
每晚,那个沉默扎草人的男人都会准时出现在静怡的梦中,让她夜不能寐,白天的精神状态越发糟糕。
更令人不安的是,许静怡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浩然带她看遍了中西医,检查报告都显示一切正常,可她的腹部却一天天胀大,身体也越发虚弱。
就在浩然几乎要绝望时,静怡的梦境突然发生了变化。
那个男人不见了,许静怡清晨醒来时,脸上带着困惑,现在是一位看起来很和善的阿姨,她带我去花园散步,还去郊外踏青。
浩然心中一喜,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可很快他就发现,即使梦境变得美好,许静怡的身体状况依然在恶化,每次梦醒后反而更加疲惫,仿佛梦中的游玩耗尽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程浩然想起公司里一位笃信玄学的同事曾经推荐的泰国法师,决定破釜沉舟一试。
通过同事牵线,程浩然联系上了远在泰国清迈的法师普颂。
让她下次梦见那个女人时,直接问她的名字。普颂的粤语带着浓重的泰语口音,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晰,如果她肯回答,问题或许不大。如果她不回答,还是天天来,那就不对劲了。
程浩然郑重记下,回去转告给许静怡。虽然内心恐惧,但为了活下去,静怡还是点头答应了。
两天后的夜晚,静怡再次梦见了那位妇人。在一片开满紫色野花的山坡上,她鼓起勇气,颤声问道:阿、阿姨,请问您怎么称呼?
那妇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过于温和的笑容,嘴唇未动,声音却直接响在许静怡脑海里:叫我淑华姨就好。
梦境戛然而止。
许静怡醒来后立即告诉浩然。浩然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反馈给普颂。
淑华姨。电话那头的法师沉吟片刻,目前看来,似乎没有太大恶意。我派灵童过去看看情况。
所谓灵童,是普颂长期供养的护法灵体,能穿梭阴阳,探查寻常人无法触及的领域。
第二天,普颂回复了探查结果:灵童说,没看到女人,只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男人是那女人的丈夫,小孩是静怡母亲很多年前意外流产掉的孩子。他们暂时没有恶意。
浩然心中骇然,许静怡从未跟他提过母亲还有过这样的往事。
问那个男人,为什么要骚扰静怡?程浩然追问。
普颂转述了灵童与那男鬼的对话:男人说,他也不想留在这里,是他老婆怨气太大,缠着不放,他也走不了。
问题的核心,指向了淑华姨。
第三次探查,普颂的灵童终于见到了淑华姨本人。经过沟通,一个跨越数十年的恩怨纠葛,缓缓浮出水面。
原来,淑华姨本名陈淑华,娘家在广东经营船运生意,家境殷实。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许静怡的父亲林国伟和他的两个兄弟,三个身无分文的年轻人,铤而走险绑架了陈淑华的丈夫,威胁陈家利用货船将他们偷渡到香港。
陈淑华一家被迫就范,三人成功抵达香港后,陈淑华的丈夫被放回。
但协助偷渡在当时是重罪,事情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陈家被举报,不得不变卖家产,举家逃亡,东躲西藏。
颠沛流离的第二年,陈淑华的丈夫郁郁而终,他们年仅六岁的女儿在一次混乱的逃亡中不幸走失,生死不明。
接连的打击下,陈淑华也在贫病交加中愤恨离世。
死后,陈淑华怨气不散,一心要找罪魁祸首林国伟报仇。
但林国伟到香港后改了名字,混迹底层,竟让她一时难以找到。直到近年,她才通过某种感应,缠上了林国伟的女儿静怡。
她说,她不是专门来找许静怡的,是顺着她父亲的血脉气息找到的。普颂解释道,几十年的怨念,太深了。
为了验证这个说法,程浩然设法联系上了许静怡的母亲吴美玲。
这位饱经风霜的妇人,在程浩然的再三追问下,承认了他们确实是从大陆偷渡过来,但对当年细节讳莫如深。
然而,她却透露了另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往事。
许静怡和她姐姐出生的时候,都被她们爸爸扔出过家门。吴美玲声音颤抖,是我又拼命抱回来的。
程浩然将此事告知普颂,法师叹息一声:这是一种邪法,类似断亲咒。形式上与子女断绝亲缘,只保留无法割舍的血脉联系。施此法者,心术不正,往往是为了将来利用子女的运势,或者......必要时将他们作为牺牲品。
浩然听得浑身发冷,静怡的父亲林国伟,那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懦弱的男人,竟然如此歹毒?
了解了前因后果,普颂开始着手化解。
他邮寄来两条经过特殊加持的绳子,一条鲜红如血,交给静怡佩戴。
这条红绳,是警示和防护。若有其他不怀好意的灵体靠近,我能感知,并将其驱散。普颂在电话里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