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婷在一所电子厂上班，组装车间里，光灯照着一张张缺乏睡眠、略显麻木的脸。
她们小组八个人，围着一张长方形的金属工作台，左右各三人，两端各一人，像固定在流水线上的零件。
苏婷隔壁桌就是许晓雯，一个曾经爱说爱笑，后来却变得沉默阴郁的女人。
许晓雯比苏婷大几岁，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身边带着一个五岁大的儿子。
苏婷刚进厂时，许晓雯没少照顾她，两人关系一度很好。
变故发生在前不久，厂里一个叫李志强的维修工对许晓雯母子极好，两人情投意合，连结婚的日子都定下了。
可就在婚礼前一周，李志强深夜骑摩托车回宿舍，被一辆失控的货车卷入车底，当场身亡。
许晓雯请了半个月假，再回来时，整个人都变了。
她变得沉默寡言，眼神空洞，最诡异的是，她开始每天都穿红色的衣服，红t恤，红衬衫，红裙子，像是着了魔。
这种状态持续了将近两个月，直到那场骇人听闻的意外。
消息是车间班长在晨会上公布的。
许晓雯家老旧的液化气管道泄漏，她母亲半夜起来开灯，瞬间引发了爆炸。
冲击波恰好炸塌了许晓雯卧室的墙壁，她连人带床被抛到了楼下，当场死亡。
诡异的是，和她同住一屋的母亲，以及儿子，竟然都只受了些轻伤，安然无恙。
工友们议论纷纷，既有同情，也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苏婷心里堵得难受，那是她在厂里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
许晓雯死后第七天，俗称的头七晚上，苏婷出事了。
苏婷清楚地记得自己睡前反锁了卧室门，那是老式房门，门把手是圆球状，需要用力拧动才能开启。
然而凌晨三点多，她在极度的恐惧中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睡衣。
她做了一个极其逼真的噩梦。
梦里，她的卧室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许晓雯以一种怪异的、横躺的姿势，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从门缝飘了进来。
许晓雯穿着一身鲜红如血的连衣裙，身体与地面平行，从苏婷脚底的位置，笔直地、缓缓地飞到苏婷面前，几乎鼻尖相贴。
最让苏婷魂飞魄散的是那张脸惨白，浮肿，而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模糊的、微微蠕动的暗红色肉球。
“啊！”
苏婷猛地坐起，大口喘气，噩梦的余悸未消，更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卧室的门，此刻竟然真的开着一条缝！
和梦里一模一样！夜色从门缝渗入，黑暗浓稠得令人窒息。
她浑身汗毛倒竖，死死盯着那条门缝，仿佛那两团肉球随时会再次出现。
不敢再待在房间里，她跌跌撞撞爬下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工厂！
工厂里每天晚上都会有很多人上夜班，车间里人多，有灯光，有机器声，那里安全。
出门前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护身符。
那是一根红绳系着的小布袋，里面塞着一张折成三角的、在老家庙里求来的符纸，布袋外面还牢固地系着一枚康熙通宝的铜钱。
鬼使神差地，她用手轻轻掂了掂那个小布袋。
“啪嗒。”
极其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凌晨却清晰得刺耳。
那根鲜红的细绳，毫无征兆地从中间断裂了。
苏婷手忙脚乱地接住下坠的布袋和铜钱，凑到灯下细看，头皮瞬间炸开。
绳子断口处毛糙不堪，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磨损过很久，绝不是自然断裂。
而更骇人的是那枚铜钱，竟然也从中间齐刷刷地断成两半，断口光滑如镜，仿佛被极锋利的工具精心切割过。
她不敢再耽搁，胡乱擦了把脸，推上她那辆二手电动车就冲出了出租屋。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晕孤独地亮着。
苏婷将油门拧到最大，驶过一段没有路灯的黑暗路段时，毫无预兆地，她脑子里猛地闪过一幅画面。
许晓雯就站在她的电动车后座上！
双手枯瘦，紧紧扒着她的肩膀，低垂着头，那两团令人作呕的肉球，正凝视着她的头顶心！
“嗡”的一声，苏婷大脑一片空白，脊背瞬间僵直。
她死死握紧车把，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不敢减速，更不敢去看后视镜。
那股无形的重量仿佛真的压在车后，冰冷的注视感如跗骨之蛆，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终于，工厂大门出现在视野里。
保安室亮着灯，看门的老头在里面打着瞌睡，苏婷几乎是冲了进去，将车随意停在车棚，头也不回地跑向车间大楼。
走廊又长又暗，只有尽头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被无限放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跟着，保持着同样的节奏。
她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哆嗦着手按亮墙壁上一路所有的日光灯开关。
灯光次第亮起，驱散阴影，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冲进车间后，她第一时间来到自己的工位，啪嗒一声打开桌上的台灯，惨白的光圈笼罩住她，这才稍微有了一丝安全感。
她几乎是扑到工作台前，拿起未完成的零件，凭借肌肉记忆开始组装，机器的冰冷触感，零件咔哒的组合声，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
突然，“叩…叩叩…叩…”
有节奏的、敲击金属的声音，从她身后那张工作桌下方传来。
那张桌子，正是许晓雯生前用的。
桌子下面，连接着厂里统一安装的暖气管道。
苏婷的动作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车间里灯光明亮，除了她空无一人。
那敲击声不大，却异常清晰，一下下，敲在她的耳膜上，也敲在她的心脏上。
恐惧积累到了极点，反而转化成一股莫名的愤怒。
这一晚上受的惊吓和憋屈猛地爆发出来，她猛地转过身，对着那张空荡荡的桌子，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尖利颤抖：
“许晓雯！是不是你？！你他妈有完没完！活着的时候不够惨吗？死了还不安生！滚！给我滚远点！我不怕你！”
她语无伦次地咒骂着，用尽了她能想到的所有难听字眼。
或许是她这罕见的泼悍起了作用，那诡异的敲击声，竟然真的停了。
车间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
苏婷惊魂未定地转回身，心脏还在咚咚狂跳。
她不敢再听任何异响，慌忙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将音乐音量调到最大，试图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掩盖一切。
然而，没过多久。
就在她稍微沉浸于节奏，试图分散注意力时，又一副画面毫无征兆地闯入脑海，清晰得如同亲见，许晓雯就坐在她身前那张原本空着的椅子上！双手交叉，规规矩矩地放在腹部，坐得笔直，穿着那身刺眼的红裙，面朝着她。
那两团暗红色的肉球，穿透了椅背，死死地盯着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