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珩是被疼醒的。
不是那种皮肉撕裂的剧痛，也不是骨骼错位的钝痛，而是从骨髓缝里渗出来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酸胀感，像有无数根生锈的针在同时扎着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碴子似的硌痛。
他费力地睁开眼，眼皮重得像粘了铅块，视野里先是一片模糊的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入目是熟悉的水晶吊灯，菱形切割的玻璃碎片折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在米白色的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那是他惯用的香薰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灰尘气息——这味道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这不是他死前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他记得很清楚，末世爆发后的第三个月，食物彻底耗尽，他蜷缩在地下室的角落，胃里是空的，喉咙干得冒烟，连吞咽口水都觉得费力。
重度厌食症在末世前就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末世的物资匮乏更是给了他最后一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像退潮的海水一样一点点流逝，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周子昂站在地下室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丝不耐烦，仿佛他是什么碍眼的垃圾。
“洛羽珩，你太麻烦了。”
那是周子昂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也彻底隔绝了他活下去的可能。
饿死的滋味，太难受了。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胃里空荡荡的却又像塞满了铅块，一阵阵的痉挛让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四肢软得像面条，稍微一动，骨头缝里的酸痛就加剧了几分。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视线缓缓扫过四周。
宽敞的卧室，柔软的意大利真皮大床，旁边是定制的衣帽间，半开的门里能看到挂得整整齐齐的名牌西装和限量版球鞋。墙上的电子日历清晰地显示着日期——8月10日。
8月10日？
洛羽珩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记得清清楚楚，末世爆发是在7月10日，一种未知病毒在全球范围内突然蔓延，感染者在短时间内失去理智，变成了茹毛饮血的怪物——后来，人们叫它们丧尸。
今天是8月10日，距离末世爆发，刚好一个月。
他……重生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让他头晕目眩，几乎要再次晕过去。他不是应该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里，变成一具干瘪的尸体了吗？怎么会回到这里——他的天御一号别墅？
天御一号是他名下的房产之一，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别墅区，安保严密。末世爆发初期，这里还维持着短暂的秩序，直到半个月前，别墅区的围墙被一只变异的巨犬撞破，丧尸涌入，才彻底沦陷。
他记得，末世爆发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周子昂。那时候周子昂正在外地拍戏，他动用了所有关系，花了天价才把人接回自己身边，安置在这栋别墅里。他把所有的物资都堆在周子昂触手可及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可结果呢？
在别墅即将沦陷的时候，周子昂趁着他出去寻找物资的空档，带着他准备的大部分食物和水，跟着一个有力量异能的男人走了。他回来的时候，只看到空荡荡的储藏室和敞开的后门，以及门上用口红写的几个字：“谢谢你的招待，这些东西，更适合强者拥有。”
字字诛心。
洛羽珩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这痛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前世的种种画面像电影快放一样在他脑海中闪过——他为了周子昂，放弃了家族的生意，一头扎进他根本不感兴趣的娱乐圈，从一个小透明爬到顶流的位置，只为了能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他为了周子昂一句随口的喜欢，包下整个餐厅，只为了给他一个安静的用餐环境；他为了周子昂不受欺负，得罪了圈里的大佬，被雪藏了半年……
他像个小丑一样，围着周子昂转了三年，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换来的却是末世里的背叛和抛弃，以及活活饿死的结局。
“周子昂……”洛羽珩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眼神里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嘲讽。
真是可笑。
他洛羽珩，前世身价过亿，是洛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就算不进娱乐圈，也能活得风生水起，却偏偏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如果能重来……
不，他已经重来了。
洛羽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沉溺于过去的时候，末世已经爆发一个月，这栋别墅随时可能再次沦陷，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安全的地方，囤积足够的物资。
还有，他的厌食症。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那种生理性的排斥感让他一阵反胃。前世就是因为这个病，他吃不下东西，身体越来越差，才会在末世里那么快就垮掉。
这一世，他必须好好吃饭，必须活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甜得发腻的萝莉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打破了卧室里的寂静：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的生存意志，符合绑定条件。”
【“嘻嘻嘻~欢迎绑定末世保镖系统！我是你的专属小助手哦~”】
一个甜得发腻的萝莉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像颗裹着糖衣的炸雷，吓得洛羽珩浑身一激灵，差点从地上弹起来。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别墅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偶尔传来丧尸低沉的嘶吼，像困在喉咙里的呜咽。
【“宿主不用找啦，我在你的意识海里哦~”】萝莉音带着点俏皮的回音，像在耳边吹气，【“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微弱，厌食症重度，胃酸分泌异常，血糖值低于安全线……启动新手任务：1小时内找到并吃掉一块压缩饼干。奖励：胃动力修复液1支。是不是很心动呀？”】
洛羽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压缩饼干？那种用粗粮压成的硬疙瘩，吃起来像嚼砂纸，咽下去能梗得胸口发痛的东西，光是想想就让他胃里更难受了。
“神经病。”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淬了冰的寒意。他挣扎着站起身想去拿瓶水，胃里的酸水还在翻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眼前阵阵发黑。路过玄关的穿衣镜时，他瞥见镜中的自己：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活脱脱一个刚从地狱爬回来的幽灵。
【“哎呀呀，宿主怎么骂人呢？”】萝莉音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冷磁性的御姐音，像冰块撞在玉盘上，清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警告：拒绝任务将触发惩罚——电击10分钟。电流强度设定为‘麻痹级’，不会致死，但足够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洛羽珩的脚步顿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厌食症、系统、周子昂……所有的麻烦都得排在“活着”后面。
“压缩饼干在哪里？”他问，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颤抖，像风吹过松动的窗棂。
【御姐音轻笑一声，带着点戏谑：“这才乖嘛。厨房储物柜第三层，蓝色包装的，印着‘军用后勤特供’字样的就是。友情提示，时间已经开始倒计时咯~现在还剩55分钟。”】
洛羽珩扶着墙壁走向厨房。别墅里的欧式吊灯大多已经熄灭，水晶坠子在黑暗里悬着，像串沉默的泪珠。只有走廊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把他的身影拉得扭曲，像个张牙舞爪的鬼。
厨房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别墅里格外刺耳。洛羽珩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扫过落满灰尘的橱柜。大理石台面蒙着层灰，上面还放着末世前没来得及收拾的餐具，一个骨瓷盘子裂了道缝，像条狰狞的蛇。
果然，在第三层的角落里，放着几包蓝色包装的压缩饼干。
他拿出一包饼干，塑料包装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像老鼠在啃东西。拆开包装，一股淡淡的麦香飘出来，混合着油脂的味道，不算难闻，但洛羽珩的胃还是下意识地抽紧了，胃酸疯狂分泌，喉咙发紧。
他捏起一小块饼干，放在手心。饼干的棱角硌得慌，像块碎石头，表面还有细密的纹路，能看清粗粮的颗粒。这东西在前世是奢侈品，基地里要用半颗晶核才能换一块，他曾为了抢这样一小块饼干，被三个壮汉打得嘴角流血。
【“宿主快吃呀，还有四十分钟哦~”】萝莉音又冒了出来，这次带着点催促的意味，像个在旁边敲锣打鼓的小恶魔，【“想想看，胃动力修复液哦~喝了之后，吃嘛嘛香，再也不用担心反胃啦~到时候别说压缩饼干，就算是变异兽的肉，你都能啃得津津有味！”】
洛羽珩没理会系统的聒噪。他盯着手里的饼干，脑海里闪过前世饿死前的画面——喉咙干裂得像要冒烟，说话都漏风；胃袋缩成一团，像块硬石头顶在胸口；视线模糊，连眼前的丧尸都成了重影，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弱，像快没电的钟表。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已经被决绝取代。厌食症？心理障碍？在活下去的本能面前，这些都该靠边站。他不是温室里的花了，这里是末世，是不吃饭就会死的炼狱。
他把饼干塞进嘴里，用力咬了一口。
粗糙的粉末瞬间铺满口腔，干涩得像吞了一口沙子，还带着股生面粉的味道。他下意识地想吐出来，胃里的痉挛再次袭来，眼泪差点被呛出来，生理性的排斥让他浑身发抖。但他死死抿着嘴，牙齿用力咬合，把饼干碾成更碎的渣，然后艰难地往下咽。
饼干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他直翻白眼，胸口像被堵住了，喘不上气。他踉跄着扑到水龙头旁，拧开开关，“哗”的一声，冰凉的水流冲出来，带着铁锈味。他掬起一捧水灌进嘴里，水流顺着嘴角往下淌，浸湿了高领毛衣的领口，终于把饼干渣冲了下去。
他扶着水槽大口喘气，额头上全是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滴，砸在大理石台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胃里还是很难受，像有只手在里面翻搅，但那种灼烧般的饥饿感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胸口的重压感也轻了。
【“叮~检测到宿主进食压缩饼干，新手任务完成！”】萝莉音欢快地宣布，像个拿到糖果的孩子
【“奖励胃动力修复液已发放至系统空间，宿主可以随时提取使用哦~偷偷告诉你，这修复液可是好东西，能修复胃黏膜，增强消化功能，比你以前吃的那些进口胃药管用一百倍！”】
洛羽珩没有立刻去看奖励。他靠在水槽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玻璃上蒙着层灰，能看到外面的梧桐树叶子掉光了，光秃秃的枝桠像只手抓向天空。远处传来丧尸低沉的嘶吼，断断续续的，像有人在哭。
突然觉得胸口那股憋了很久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他活下来了。
不仅活下来了，还得到了活下去的工具。
“系统。”洛羽珩开口，声音还有点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接下来，还有什么任务？”
【“嘻嘻，宿主这是开窍啦？”】萝莉音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尾音拖得长长的，【“接下来的任务嘛……暂时保密哦~等宿主休息好了，自然会发布的~不过可以给你透个底，后续任务的奖励可是很丰厚的，有吃的有喝的，还有能让你变强的宝贝哦~”】
洛羽珩挑了挑眉，没再追问。他知道，系统这种东西，从来不会让人省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连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上午十点零三分。
他要在这三天里，整理好别墅里的物资。他还要规划好接下来的路线，先让身体有基本的体力，可以借助系统任务。或许……可以先去隔壁看看？
前世他对余禹杰这个邻居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对方很高，总是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偶尔在小区的花园里碰到，对方也只是低着头擦肩而过，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但后来听基地里的人说，余禹杰是个厉害的异能者，在末世初期就觉醒了水系能力，能凭空凝聚出水流，可惜后来在一次任务中失踪了，有人说他被丧尸吃了，有人说他叛逃去了别的基地。
“余禹杰……”洛羽珩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抵住上颚，尝到一丝苦涩。在末世前，自己总是忙着跪舔周子昂，而忽视了周围的人际关系。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水槽的边缘，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是在心中计算着什么……却怎么想都没有最好方案。算了……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这一世，他都要去试试。是敌是友，总要亲眼见见才知道。
他转身走出厨房，脚步虽然还有点虚浮，但比刚才稳了不少。胃里的不适感减轻了，大脑也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