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爷。”李承乾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书掉落在案上。
李世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
李承乾颤抖着将那本红宝书递到了李世民手中。
李世民接过书,指尖拂过那鲜红的封面,却并未立刻翻开。
他抬起眼,看着脸色惨白、惊慌失措的儿子,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重:
“承乾,告诉朕,此书……究竟是何物?”
李承乾脸色惨白,声音带着颤抖,老实交代:
“回…回阿爷,此…此书乃是仙境之中,一位…一位开创了繁华盛世的伟人所着,被奉为‘红宝书’。儿…儿以为其中或有治国安邦之良策,故…故寻来研读……”
李世民面无表情,目光如电,扫过儿子惶恐的脸,缓缓翻开了手中那本红色封皮的书。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李承乾曾为之激动的字句,然而,这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在权力巅峰纵横捭阖二十余年的天策上将、大唐皇帝,所看到的,所理解的,远比他的太子要深刻、要惊心动魄得多。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李世民心中巨震。
这哪里是简单的帝王术?
其核心并非辨别敌友,而是划分敌友,进而消灭敌人。
这背后隐含的是一种彻底颠覆的决断逻辑,绝非朝堂之上平衡权术、驾驭臣工那般简单。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能那样雅致……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李世民的指尖微微发凉。这文字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毫不留情的、摧毁一切的铁血气息。
这“革命”二字,在他这位通过玄武门之变上位的皇帝听来,是何等的刺耳与熟悉。
但这书中之“革命”,其规模、其彻底性、其理论支撑,远非一次宫廷政变可比。
这是要砸烂一切旧有秩序,重定乾坤。
“在战略上我们要藐视一切敌人,在战术上我们要重视一切敌人。”
李世民眼中寒光一闪。
这已非简单的兵法或权谋,这是一种建立在绝对自信和严密组织之上的、系统性的斗争哲学。
“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
“砰!”李世民猛地合上了书。
胸膛微微起伏,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丝细汗。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吓得几乎瑟瑟发抖的李承乾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承乾……你可知,你带回来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件东西?”
李承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张了张嘴,正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说此书虽言辞激烈,然其中蕴含至理云云……
却听李世民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那凝重的表情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一种极度兴奋和赞赏的光芒所取代,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这绝对是一本治国安邦的奇书。承乾,你算是寻到宝了!”
“啊?”李承乾彻底懵了,呆呆地看着父皇。
李世民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红宝书,眼中闪烁着发现宝藏般的狂喜。
“此书虽言辞犀利,然其对权力本质之洞察,对斗争策略之阐述,对大局权衡之把握,可谓鞭辟入里,直指核心。”
“其格局之宏大,思虑之深远,远超《鬼谷》、《韩非》。若能参透其中三昧,于帝王心术、治国驭民之道,必将有脱胎换骨之悟。”
“承乾,你此番……你此番真是为我大唐立下了不世之功啊!你寻到宝了!”
李承乾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随即被巨大的喜悦淹没。
原来父皇并非怪罪,而是极为赞赏。
他辛苦寻来的“仙缘”,得到了最高程度的认可。
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阿爷英明,儿亦觉此书字字珠玑……”
然而,他话音未落,李世民却已将兴奋之色稍稍收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过……承乾啊,此书道理深奥,杀伐之气过重,其中蕴含的机锋与险恶,非阅历深厚、心志坚定者不能领悟,更易引人误入歧途。”
“你年纪尚轻,心性未定,此时研读,恐为时过早,易受其偏激之处蛊惑,反而不美。”
说着,李世民十分自然地将那本红宝书合拢,郑重地揣入了自己的龙袍袖袋之中,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绝对的权威:
“此书,暂且由阿爷替你收着。待你日后阅历增长,心性沉稳,父皇自会择其精要,亲自教导于你。眼下,你还需以圣贤经典为本,扎稳根基才是。”
李承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眼睁睁看着那本被他视若性命、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红宝书,就这么被阿爷轻描淡写地没收了。
“阿……阿爷!”李承乾急得差点哭出来,声音都带了哭腔,“这……这是儿千辛万苦才……才找到的宝本啊。仙境之中,恐也仅此一册。您让儿臣再去哪里寻第二本?”
李世民却仿佛没看到儿子的焦急,转身负手,悠然向殿外走去,只留下一句:
“朕心中有数。你一路劳顿,早些歇息吧。”
望着父皇消失在殿外的背影,李承乾欲哭无泪,颓然坐倒在席上,心中一片冰凉。
完了……他好不容易找来的帝王术,他的仙缘,就这么没了。
强烈的失落和不甘瞬间淹没了理智,他猛地从席上跳起来,冲着李世民即将消失在殿门的背影,带着哭腔,不管不顾地大喊了一句孩子气的话:
“你……你……你是阿爷了不起啊?我……我去找你阿爷,让你阿爷来治你。”
只是这话小声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得见,远去的李世民显然是没听见,自顾自走了。
李承乾嘟嘟囔囔又补了一句:“明天,明天我就去找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