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伟,你立刻给我查一下,京州市局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们凭什么把大风厂的工会主席郑西坡给抓了?”电话刚一接通,高育良甚至没有等祁同伟像往常一样问安,就直接用带着明显不满和命令的语气开口问道,语速又快又急。
“郑西坡?老师,您说的是……哪个郑西坡?”祁同伟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能是哪个郑西坡!大风厂的工会主席,员工持股委员会的法人代表郑西坡!”高育良的语气更加不悦,甚至带着一丝训斥的意味,“大风厂‘11.6’事件的善后工作不是已经基本结束了吗?京州市局现在又突然抓这个人,是想干什么?挑起新的矛盾吗?”
“哦!您说的是带头闹事的那个老工会主席啊!”祁同伟这才恍然大悟,随即疑惑地问道,“他怎么了?又犯了什么事?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我知道我还需要来问你吗?!”高育良没好气地斥责道,“你这个省公安厅厅长是怎么当的?连底下一个市局抓了这么关键一个人物都不知道?你对汉东的公安系统还有没有基本的掌控力?!”
“不是,老师,您息怒。这件事我还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祁同伟连忙解释,心里也升起一股火气,既是对高育良毫不客气的指责,更是对京州市局擅自行动的不满,“您放心,我马上亲自向市局了解情况!一定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
“要快!”高育良强调道,“昨天半夜,老领导陈岩石亲自给我打电话,询问郑西坡的情况,我才知道人已经被京州市局抓进去两天了!一个已经退休返聘的老头子,能犯多大的事?值得他们市局如此大动干戈、秘密抓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你立刻去办!”
“好的,老师!我马上处理!”祁同伟恭敬地应道。等到高育良那边挂断电话,他脸上的恭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冰冷的冷哼。
“好一个赵东来!”祁同伟将手机重重拍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以前我需要李达康在副省长投票上支持我,对你赵东来在市公安局搞独立王国百般容忍,处处让步。现在李达康自身难保,已经被停职审查了,你tm还敢这么嚣张?抓人抓到我老师和高育良书记都过问的人头上,还敢不向我汇报?简直是没有把我这个公安厅长放在眼里!”
他越想越气,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衅:“这次我一定要让你赵东来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这汉东的公安系统,到底谁说了算!”
他没有立刻打电话去质问赵东来,那样太直接,也容易留下话柄。他按下内部通话键,沉声道:“陈阳,你进来一下!”
“厅长,您找我?”很快,陈阳推门而入。她已经从光明区公安局调任省公安厅办公室副主任,同时兼任祁同伟的机要联络员,地位特殊。
“你马上用这部加密电话,联系京州市局的副局长钱程。”祁同伟指了指桌上的一部红色电话,语气严肃地吩咐道,“直接打他的私人手机号码。问他,两天前,市局刑侦支队是不是秘密逮捕了一个名叫郑西坡的人?为什么抓?现在关在哪里?是谁下的命令?让他立刻汇报!”
“现在就打吗?”陈阳确认道。
“现在就打!立刻!马上!”祁同伟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深邃。
他之所以绕开局长赵东来,直接找副局长钱程,是因为他对京州市局的权力格局了如指掌。
经过赵东来这几年的经营,市局班子几乎被他打造成了铁板一块。
市局目前是一正四副的格局:
局长、党委书记赵东来:一肩挑,大权独揽,主管全局工作、人事、训练、指挥、纪律,是绝对的核心。
副局长韩立:分管刑侦、大案要案,是赵东来的铁杆心腹,得力干将。
副局长钱程:分管治安、安保、维稳,是接替了之前程度的职位,这个钱程本来有可能坐上局长宝座的,奈何空降了一个赵东来。
祁同伟一直在暗中观察和拉拢,算是他目前在市局内部唯一可能撬动的缺口,勉强算得上是“自己人”。
副局长常义:分管后勤、枪械、采购,也是赵东来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副局长(纪检组长)贾正义:由市纪委监委派驻,专门分管纪律监察,直接对市纪委和市委政法委负责,相对独立。
祁同伟很清楚,韩立和常义都是赵东来的死忠,纪检组长又立场特殊,他唯一能快速获取内部真实信息的渠道,就是这个分管治安、看似权力边缘化、但或许心存不满或有上进欲望的副局长钱程了。
他要用这条线,摸清赵东来的底牌。
“钱局长吗?我是省厅办公室的陈阳。”陈阳的声音通过加密电话传出,清晰而冷静,她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单刀直入地问道,“我听说,你们京州市局在大前天晚上,秘密抓捕了一个名叫郑西坡的老人?有这回事吗?”
“郑西坡?”电话那头的钱程副局长明显愣了一下,语气带着困惑,“陈主任,您稍等,我这边马上查一下近几天的出警记录和案件受理登记。”
电话里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噼里啪啦的声音),显然钱程正在电脑系统里紧张地查询。
过了一会儿,钱程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更多的疑惑和一丝不安:“陈主任,我仔细查了一遍……系统里并没有关于抓捕一个叫郑西坡的人的出警记录啊?也没有相关的报案记录。您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会不会是弄错了?”
“没有出警记录?”陈阳握着话筒,抬头看向对面的祁同伟,只见祁同伟听到这个回答,非但没有失望,眉头一挑,眼中反而闪过一丝预料之中又带着几分兴奋的光芒。
陈阳会意,继续用肯定的语气说道:“钱局长,消息来源非常可靠,可以确认就是大前天晚上,由你们市局的人带走的。现在人家家属已经找到省厅来报案了!”
“陈主任,我这边的系统里真的没有任何记录!”钱程的声音开始有些发慌,甚至能听出一丝紧张,“这种事……只有两种可能……”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人听见:“第一种,是涉及国家安全、反间谍、或者特别重大的维稳案子,属于高度机密。这种情况下,所有的出警、报案、案卷信息,为了绝对保密,都会在案件彻底结束后才统一补录进系统。如果是这种……那我建议省厅直接向更高级别的安全部门核实,我这边实在无权过问,也不敢过问啊。”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凝重:“这第二种可能……就更……就是市局内部有人违规操作,甚至是私自出警、非法拘禁!没有走任何正规程序!如果真是这样……那后果就太严重了!而有权限、有能力在市局内部做到这一点,并且能压下所有记录的……整个京州市局,掰着手指头数,也就那么几个人……”
钱程没有明说那“几个人”是谁,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意味着他卷入了一个极其棘手和危险的旋涡。
“报案记录和出警记录都完全没有?”陈阳再次确认了一遍,同时看着祁同伟眼中那抹越来越浓的、仿佛猎人发现猎物破绽般的兴奋神色。
“是的,陈主任,我可以肯定,常规系统里绝对没有!”钱程肯定地回答,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陈主任,这个郑西坡……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惊动省厅直接过问?”
“他是大风厂‘11.6’事件时的工会主席,员工持股会的法人代表。”陈阳透露了身份,然后语气严肃地交代道:“钱局长,这件事现在由祁厅长亲自关注。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利用你的渠道,秘密了解一下,这个人到底在不在你们市局?具体关在什么地方?是谁经手的?记住,这件事,你直接对祁厅长负责,行动务必保密!”
她特别强调了一句:“调查的重点,可以放在刑侦支队那边。有什么发现,第一时间通过这个号码向我汇报!”
电话那头的钱程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和政治风险。这既是巨大的危机,也可能是一次难得的、向厅长直接效忠的机会。
他立刻挺直腰板,语气郑重地回答道:“好的!陈主任!请您转告祁厅长,我明白了!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动用一切可靠资源,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厅长一个明确的交代!”
“好,我等着你!”祁同伟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一是个机会,一个让赵东来下马的机会,赵东来只听李达康的也就罢了,还时不时顶撞自己。
这让祁同伟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