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祖龙周身那沸腾的杀气与战意缓缓收敛,似乎暂时打消了立刻动手的念头,悬浮于空中的三清圣人相互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
太清圣人微微颔首,只留下一句平淡的“告辞”,三道清光便如同来时一般突兀,瞬间消失在天际,仿佛从未出现过。
女娲娘娘亦是微微摇头,裙袂飘动间,身影已化作点点灵光,回归娲皇宫去了。
对于祖龙扬言要找陈布麻烦之事,这几位站在洪荒顶端的圣人,内心竟是出奇地平静,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担忧的涟漪。
即便是祖龙与始麒麟这两位混元大罗联手又如何?
陈布那小子自身底蕴深不可测,再加上那面诡异莫测、能完美复刻一切的镜子混沌灵宝,还有那只平日里憨吃酣睡、实则已然是混元大罗境界的食铁兽……
孩子大了,能扛事儿了!
真正令圣人在意的,反倒是那些潜藏在暗处、至今尚未浮出水面的未知变数。
至于祖龙嘛……实力固然强横,脾气也足够火爆,但他们熟悉啊。
在他们漫长的生命历程中,这等直来直去的对手,反而算不上什么大麻烦。
眼见三清与女娲走得如此干脆利落,仿佛根本没把他这混元大罗中期的威胁放在眼里,祖龙不由得有些发懵,心中那股刚提起来的、欲与圣人争锋的豪气,瞬间泄了一半。
他转头看向身旁唯一还算“熟悉”的始麒麟,龙目中带着浓浓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慎重,沉声问道:
“老麒麟,你实话告诉我,那陈布……究竟是何等修为境界?”
“这个……”
始麒麟被问得一滞,斟酌了一下用词,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据洪荒传闻,以及他明面上展露的气息来看,大概是……混元金仙中期……吧?”
他自己说完都觉得这话没什么说服力。
回到洪荒这些时日,他听说了太多关于陈布匪夷所思的事迹,早已无法将对方简单视为一个普通的混元金仙。
顿了顿,始麒麟觉得还是有必要给这位脾气火爆的老友交个底,免得他真去踢到铁板,于是又补充道:
“哦,对了,还有两件事需告知于你。那陈布手中,有一面神异无比的镜子,乃是一件混沌灵宝,威能莫测。此外,他还有一头食铁兽坐骑,名唤萌二,其真实修为……乃是混元大罗金仙之境。”
“……”
祖龙沉默了。
彻彻底底地沉默了。
掌握混沌灵宝?
坐骑都是混元大罗金仙?
始麒麟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传入他脑海中,却编织出了一个让他感到无比荒诞与梦幻的画面。
他原本以为,自己历经磨难,终于在归墟中苦修成就混元大罗中期道果,此番回归洪荒,纵使不能横推一切,至少也能重振龙族声威,让四海再度臣服,让诸圣也需对他礼让三分。
可现在……听听,这老麒麟说的都是些什么?!
怪不得你这老家伙回到洪荒后就一直窝在麒麟山里不露头,合着你不是在享清福,你是早就察觉到这洪荒的水深得不对劲,躲起来观望呢是吧?!
被你这么一说,连我都觉得这洪荒天地,仿佛变得陌生而危险起来了!
一时间,祖龙身上那股因力量暴涨而带来的、几乎要溢出的戾气与煞气,竟不由自主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疑虑与审慎。
“老祖宗……那……那这七绝山上的烂柿子,还……还继续让虾兵蟹将们吃吗?”
下方,敖闰见天上气氛缓和,再次壮着胆子,匍匐在地,微微抬头,弱弱地问了一句:
“大哥他……他之前可是再三吩咐过,让我们务必尽快清理干净,不得延误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
祖龙正心烦意乱,被敖闰这不合时宜的请示又勾起了火气,没好气地呵斥道:
“你若真觉得这是无上美味,就自己去把那一整座山的烂柿子都给老祖啃干净!”
敖闰闻言,脖子一缩,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悻悻然地重新低下头。
他本来想提醒老祖宗,那位镇界显圣真君的脾气,在洪荒可是出了名的“不太好惹”。
可转念一想,自家这位老祖宗的脾气,那更是点火就着!
两边都是他惹不起的!
“唉,罢了罢了……惹不起,谁都惹不起……” 敖闰在心中哀叹。
“只盼着真君他老人家宽宏大量,莫要因此等小事怪罪下来才好。老祖宗啊老祖宗,您可千万别再冲动去寻真君的晦气啊……”
……
七绝山这边,真的盘踞了一条实力恐怖、心情复杂的祖龙,此刻正在消化着颠覆认知的信息。
而混沌大陆陈府之内,对此一无所知的众人,宴会气氛却在敖广与哪吒的斗嘴中,走向了一个轻松滑稽的拐点。
“老泥鳅!我要跟你单挑!”
哪吒被敖广当众揭了“被亲爹关塔”的短处,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小脸气得通红,指着敖广大声挑战。
李靖以及那座将他压制了许久的玲珑宝塔,永远是他心中最敏感、最不愿被提及的痛处。
前些时日他嚷嚷着要出去“透透气”,除了耐不住寂寞,更深层的原因,便是成就大罗金仙之后,自觉有了底气,想回天庭一趟,找机会把那劳什子破塔给砸个稀巴烂!
熟悉哪吒脾性的人都知晓,这是他的逆鳞,等闲不会有人去触碰。
可老龙王敖广偏偏不在乎!
本就是陈年旧怨,如今你又跳出来拆我台,坏我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和谐”氛围,我不戳你的肺管子,戳谁的?
就许你哪吒整日里口无遮拦,拿别人开涮取乐,轮到你自己,就半点玩笑也开不得了?
开玩笑!
今时不同往日矣!
“好啊!单挑便单挑!老龙我还怕你这莲藕做的反骨仔不成?”
敖广闻言,非但不惧,反而朗声一笑,随即转头看向上首稳坐钓鱼台的陈布,脸上堆起笑容,语气恭敬地请求道:
“贤婿啊,老龙我修为浅薄,恐不是这三太子的对手。可否……将你那混沌钟,暂借老龙一用,壮壮声势?”
“岳父大人言重了,那有何不可?您请自便。”
陈布嘴角含笑,很是配合。
他心念一动,古朴玄奥的混沌钟便自其掌心浮现,清辉流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他随手轻轻一抛,那混沌钟便稳稳地落入了敖广手中。
敖广双手托住混沌钟,顿时感觉腰杆都挺直了三分。
他斜睨着气得跳脚的哪吒,故意晃了晃手中的至宝,揶揄道:
“来来来,三太子,塔呢,老龙我是没有的。不过这钟,虽是借来的,想必也够用了?咱们这就出去,好好比划比划,也让老龙我见识见识,你这些年长进了多少?”
要说在这混沌大陆陈府之内,谁最想寻个由头好好教训哪吒一顿?
非敖广莫属!
当年陈布订婚大宴,他东海龙宫敖甲、敖乙、敖丁皆来道贺,为何独独少了一个?
这血海深仇,虽已不便再提,但心中那根刺,却始终未曾真正拔除。
如今他敖广有贤婿撑腰,底气十足,还怕你个依靠莲花化身的“空心”藕娃?
“借……借来的法宝算什么真本事!有本事你别靠陈布,自己凭修为来跟我打啊!”
哪吒一见敖广手中那散发着混沌气息的小钟,顿时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高涨的气焰瞬间萎靡,色厉内荏地叫道。
开玩笑,一个拿着玲珑塔的李靖就压了他那么多年,如今对面这位可是托着混沌钟!
这玩意儿别说打了,碰一下估计都碰不得!
“哼!托塔李天王的宝塔,难道就不是旁人赐予的?与老龙我借宝,有何本质区别?”
敖广得意地一抖龙须,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几千岁,精气神十足:“法宝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能收拾你这顽劣小子,便是好法宝!”
小哪吒啊小哪吒,你拆我贤婿的台,就是拆我敖广的台;拆我敖广的台,那就是不给我贤婿面子!
于公于私,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怕是不知道这陈府之内,谁做主!
然而,哪吒虽然一身反骨,行事往往出人意料,但他不傻。
眼见敖广手持混沌钟,这架根本没法打,纯粹是送上门去挨揍。
只见他眼珠骨碌碌一转,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小脸瞬间多云转晴,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席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甚至还有闲心,扭头看向旁边正低着头干饭的萌二,脸上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笑嘻嘻地问道:
“萌二,你吃瓜子不吃?我这儿还有上次那种特别香的海瓜子哦!”
“啊?海瓜子?!”
萌二果然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猛地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渴望的光芒,连嘴角似乎都隐隐有晶莹闪烁:
“吃!俺要吃!上次小哪吒你剥的那盆,可香了!”
“看着没?”
哪吒得意地朝敖广扬了扬下巴,指了指瞬间被“收买”的萌二,理直气壮地说道:
“打架的事情以后再说!小爷我现在正忙着呢,得给我们混沌大陆第一高手、最可爱的萌二大爷剥瓜子,这可是头等大事!没空陪你耍!”
宴会厅内众人见哪吒这无缝衔接、行云流水般的“认怂”操作,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阵阵忍俊不禁的笑声。
这种前一秒还要打生打死、后一秒就能若无其事找借口开溜的本事,放眼洪荒,恐怕也就只有他哪吒三太子能做得如此自然,毫无违和感了。
当真是时而刚猛如烈火,时而滑溜如泥鳅,将“刚怂并存”诠释得淋漓尽致!
见哪吒彻底偃旗息鼓,认怂认得干脆利落,敖广也觉得差不多了,便顺势将混沌钟恭敬地归还给陈布,还不忘瞪了哪吒一眼,意思是“算你小子识相”。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盛大的接风宴席终于得以正式热烈地进行下去。
早已准备多时的青丘狐族、玉兔族、彩蝶族以及众多草木精灵们,纷纷身着盛装,如同穿花蝴蝶般涌入宴会厅中央。
一时间,仙乐缥缈,曼舞翩跹,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方才那点小小的插曲,反而更添了几分鲜活的生活气息,整个场面显得愈发和谐与热闹。
陈布高坐主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满意的微笑。
他目光与下方正志得意满、接受着各方敬酒的老岳父敖广对上,两人心照不宣地微微颔首,陈布更是回以一个充满赞许与感激的温暖笑容。
老岳父,硬是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