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跪在眼前的雪飞。
这丫头身段纤细，低眉顺眼，透着一股子温顺与怯懦，但那双偶尔快速眨动的眼睛里，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灵动。
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却又刻意放柔和了些，仿佛带着长者的关怀：
“雪飞啊，你在府里也有些年头了，眼看着年纪也不小了。老身今日叫你过来，是想为你寻一门亲事，找个良配，你可愿意？”
雪飞跪在地上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从她被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亲自叫到这静心苑正厅时，她就知道绝无好事。
此刻听到“良配”二字，心里更是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她深知，在这高门大院里，她们这些下人的命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老夫人这看似询问的语气，实则根本没有给她留下拒绝的余地。
若不顺从，等待她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她只能祈祷，那未知的“良配”，至少是个能容人的……
她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认命般的顺从，细声道：“奴婢……奴婢全凭老夫人吩咐。”
“好。”
周敏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继续说道，
“老身为你找的这人，身份不同一般。他是我那儿媳柳氏新收的义子，如今也是咱们阳府名正言顺的少爷，贾将。”
阳府的少爷？
雪飞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一个身份卑微的三等杂役丫鬟，连近身伺候主子都不够格，老夫人竟然要把她许给府里的少爷？
这……这怎么可能？
门不当户不对，就算勉强塞过去，估计也就是……
似乎是看穿了她心中的惊疑与不安，周敏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破了她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
“老身是这么想的，你呢，先到贾将少爷身边，做个通房丫鬟，好好伺候着。若是能得少爷欢心，将来抬个姨娘，也未必没有可能。这，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周敏语气平淡，仿佛在安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通房丫鬟。
果然是这样。
雪飞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绝望和认命。
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所谓的“良配”，不过是让她从一个卑微的杂役，变成一个身份稍高、但处境可能更加不堪的玩物和工具罢了。
去伺候一个素未谋面、不知脾性的少爷，还是一个毫无根基、突然冒出来的“义子”少爷……其中的艰难和屈辱，可想而知。
但她有得选吗？
没有。
她重新低下头，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声音更加卑微，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奴婢……谢老夫人恩典。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好少爷。”
周敏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彻底放心了。
这样的棋子，用起来才顺手。
“嗯，明白就好。”
听到雪飞那认命般的回答，周敏满意地点了点头，知道这丫头是个明白人。
“嗯，你明白自己的本分就好。贾将少爷他……初来乍到，对阳府的规矩、人事，难免有许多不适应、不熟悉的地方。你到了他身边，除了要悉心伺候，更要仔细留意。少爷若有什么心烦之处，你都要记在心里，及时、详尽地来回禀老身。明白吗？”
雪飞的心沉了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什么“良配”，什么“造化”，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真正的身份，是老夫人安插在那位贾将少爷身边的耳目，一个需要时刻监视、汇报主人一言一行的眼线。
她一个卑微的丫鬟，夹在老夫人和那位神秘的少爷之间，两边都是她招惹不起的主子，任何一方稍有不满，都能轻易将她碾碎。
向老夫人汇报，是背主求荣，一旦被少爷察觉，下场可想而知。
可若是不报，违背了老夫人的命令，她在这阳府更是寸步难行，甚至可能悄无声息地消失。
她跪在地上，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流露出丝毫的抗拒或犹豫。
她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却又努力保持着清晰：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一定仔细留意，及时向老夫人……禀报。”
周敏看着她这副惶恐又不得不顺从的模样，知道敲打得差不多了。
恩威并施，才是御下之道。
“你也不必过于紧张。”
周敏语气放缓了些，“好好伺候少爷，若是真能得了他的欢心，将来有了名分，对你而言，也是跳出奴籍的一条出路。老身……不会亏待尽心办事的人。”
这轻飘飘的许诺，像是一点遥远的星光，对于身处黑暗和恐惧中的雪飞来说，聊胜于无，却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渺茫的希望。
“是……谢老夫人。”
雪飞再次叩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周敏交待完雪飞，难掩惶恐的样子，知道火候已到。
她不再多言，转头对身边的大丫鬟吩咐道：“带她下去，换身体面些的衣裳。这般素净，如何能入少爷的眼？”
“是，老夫人。”大丫鬟领命，带着神情恍惚的雪飞退了下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重新梳洗打扮过的雪飞再次被带到周敏面前。
只见她换上了一身水绿色的细棉布裙，虽是丫鬟的款式，但料子比之前那身杂役衣服好了不止一筹，衬得她本就纤细的身段更显窈窕。
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挽了个简单的双环髻，插了一支小小的银簪，脸上薄施脂粉，掩盖了些许苍白，添了几分颜色。
虽仍算不上绝色，但清秀可人，自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
周敏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才像个样子。” 她随即又对另一个丫鬟道：“去厨房吩咐一声，拣几样精细的点心小菜，再温一壶酒，一并送到西厢房去。”
“是。”丫鬟领命而去。
周敏这才看向垂手侍立的雪飞，语气平淡却带着最后的告诫：“记住老身的话，伺候好少爷，也……别忘了你的本分。”
雪飞心头一紧，深深低下头：“奴婢……谨记老夫人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