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设在一处隐秘的高级会所。
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庭院，室内摆着浅灰色丝绒沙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薰。
环境雅致得让人放松警惕，却又在细节里透着精英圈子特有的疏离感。
沈清姿到场时，乔薇正被三四个人围在沙发中央。
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眉飞色舞地讲着：“去年在非洲做援建报道，遇到沙尘暴被困在营地。还是周聿用卫星电话协调当地驻军，才把我们救出来 —— 他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真的没人能比。”
说着又话锋一转，聊起法国的艺术展：“卢浮宫的特展我去了三次，周聿还帮我约了策展人，讲解得特别透彻。那边的社交圈都很认可他。”
她话音刚落，余光瞥见沈清姿，立刻笑着推开人群迎上来。
伸手就亲昵地挽住沈清姿的手臂：“清姿姐，你可算来了！大家都等着听你这位在基层创造了‘青石奇迹’的女书记分享经验呢！”
那声 “青石奇迹” 说得格外响，尾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慢，像是在刻意强调沈清姿 “基层” 的出身，与这会所里的精致氛围格格不入。
沈清姿指尖微顿，不动声色地轻轻抽回手臂。
指尖掠过丝绒衣袖时，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她淡淡一笑：“乔记者过奖了，青石镇的发展靠的是政策扶持和老乡们的齐心努力。我只是做了分内该做的事，谈不上什么‘奇迹’。”
她刻意避开 “记者” 头衔里的暗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轻视的分寸。
整个晚上，乔薇都像无形的指挥家，巧妙地主导着话题走向。
她时而翻出手机里与周聿在非洲的合影，笑着说：“那时候条件苦，我们俩还分过一块压缩饼干。”
时而又 “不经意” 地提起：“前阵子周聿生日，有位法国酒庄的千金特意送了他限量版的红酒，听说追得挺紧的。”
每句话都像裹着糖衣的针，表面是分享日常，实则精准地刺向沈清姿，试图勾起她的难堪。
周围几个不明就里的人跟着附和。
有个传媒公司的副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周参赞这样的人物，年轻有为又有国际视野。确实需要一位像乔记者这样见多识广、家世相当的伴侣，往后在国际舞台上才能更相得益彰啊！”
这话一出，好几道目光都落在沈清姿身上，带着探究和看热闹的意味。
沈清姿端着酒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指尖，透着微凉的寒意。
她知道自己不能动怒，一旦失态就正中乔薇下怀。
她只是微微垂眸，避开那些目光。
等话题稍停时，才缓缓开口，转向旁边一位关注环保领域的企业负责人：“王总，您之前提到贵公司在低碳建筑方面有经验。这次中法论坛的‘低碳环保’板块，或许可以探讨一下技术合作的可能性，不知道您怎么看？”
她试图将话题拉回论坛正题，语气专业而诚恳。
可乔薇立刻打断：“哎呀，清姿姐，难得聚会聊点轻松的，工作的事改天再谈嘛！”
说着又把话题绕回周聿身上，继续讲他在法国的 “受欢迎事迹”。
沈清姿看着她游刃有余的样子，只觉得有些疲于应付，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酒杯。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看来这里的讨论很热烈。”
沈清姿浑身一僵，回头时，正看见周聿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松开两颗扣子，比平时多了几分松弛。
却依旧身姿挺拔，周身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让周围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
乔薇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快步迎上去：“周参赞！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才能从北京赶回来吗？”
她伸手想拍周聿的胳膊，却被他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
周聿的目光淡淡扫过她，没有停留，转而直接落在沈清姿身上。
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微微颔首：“沈处长也在。”
“周参赞。” 沈清姿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可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几拍。
他是碰巧来的？还是知道这里的情况特意过来的？
无数个疑问在心里冒出来，却一个都不敢问出口。
周聿没有理会乔薇还想继续搭话的举动，径直走到沈清姿身边。
目光转向刚才说 “相得益彰” 的那位副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国际舞台上的相得益彰，靠的从来不是家世背景。而是双方的专业能力、对彼此文化的理解，以及相互尊重。”
他顿了顿，继续说：“沈处长在青石镇的实践，从生态茶园改造到灾后重建与乡村旅游结合，探索的正是扎根中国基层的可持续发展路径。这些实际经验，对我们与法方探讨地方治理合作，有着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比任何表面的‘匹配’都更有意义。”
他的话不重，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既澄清了无关的绯闻揣测，又直接肯定了沈清姿工作的价值，甚至将其提升到国际合作的高度。
刚才还附和乔薇的几个人瞬间收了声，脸上露出讪讪的神色，下意识地避开沈清姿的目光。
乔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角的弧度慢慢垮下来。
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又被恼怒取代，手指紧紧攥着酒杯，指节都泛了白。
周聿没有再多看乔薇一眼，转而看向旁边几位真正对论坛感兴趣的嘉宾，包括刚才被沈清姿搭话的王总：“王总刚才提到的低碳建筑技术，其实可以和法国的‘绿色城市法案’结合。他们在旧建筑改造方面有成熟经验，或许能找到合作切入点。”
他自然地将话题引入工作，沈清姿立刻跟上节奏，补充起青石镇在低碳农业方面的尝试。
两人一唱一和，默契得仿佛从未有过隔阂。
周围的氛围渐渐转向专业讨论，那些恶意的揣测和试探被彻底隔绝在外。
沈清姿配合着周聿的节奏，心里却五味杂陈。
她感激他此刻的解围，感激他对自己工作的认可。
可这份认可背后，是他一贯基于理性和工作需求的判断，还是掺杂了哪怕一丝私人的在意？
她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只能暂时将这份复杂的情绪压在心底，专注于眼前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