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的书房书架,近来悄悄变了模样。
以前,占据 c 位的全是烫金封面的国际政治、经济类着作 ——《国际政治概论》《全球经济治理》《外交谈判技巧》,书脊排列整齐,透着精英式的严谨。
而现在,这些书的旁边,多了几排画风迥异的书籍:《乡村振兴战略解读》的封面是金黄的麦田,《农业经济学原理》里夹着密密麻麻的书签,《社区治理案例集》的页边写满了批注,连《土壤改良技术手册》这种偏门书籍,都被翻得边角微卷。
第一次拿起《乡村振兴战略解读》时,周聿还觉得有些别扭。
指尖划过 “宅基地改革”“集体产权制度” 这些陌生的词条,他皱着眉看了两页,只觉得晦涩难懂 —— 比起 “大国博弈” 的宏观叙事,“村民宅基地确权” 这种细碎的话题,实在勾不起他以往的兴趣。
可一想到沈清姿在云岭推进 “古村落产权登记” 时,曾对着村民的宅基地图纸熬夜核对,他又硬着头皮读了下去,在 “尊重村民意愿” 这句话下面,用红笔轻轻画了道横线。
改变不止于书籍。
每晚睡前,他会打开电脑,搜索沈清姿的公开讲话视频。
不是研讨会那种正式的发言,而是她在云岭村民大会、合作社座谈会上的即兴讲话。屏幕里,她穿着简单的夹克,站在晒谷场的石墩上,手里拿着话筒,说的全是老乡能听懂的大白话:“咱们的茶园合作社,今年分红要按人头算,家里有老人的,还能多领一份‘养老补贴’—— 钱要揣进老乡兜里,政策才算落到了实处。”
他会反复回放这段视频,把 “结合村民实际需求,政策落地要细” 这句话记在笔记本上。以前听政府工作报告,他只关注 “战略方向”“数据指标”,可现在,他开始留意那些 “细节”—— 比如沈清姿提到 “给行动不便的老人上门办分红卡”,他会在旁边批注 “民生服务要触达‘最后一公里’”,试图理解她口中 “把工作做到老乡心坎里” 的真正含义。
甚至在单位,他也成了 “提问常客”。
部里有位李处长,之前在县民政局工作了十年,熟悉基层治理的门道。
周聿常会借着食堂吃饭、办公室送文件的机会,找他聊天,问题都很具体,没有半点 “司长” 的架子:“李处,您以前在县里推进养老服务站建设,遇到村民不愿意搬的情况,怎么协调?”“基层项目申报,怎么避免‘上面要求’和‘下面需要’脱节?”
有次聊到 “农村修路征地”,李处长说:“不能只看政策规定的补偿标准,得去跟村民聊 —— 有的老人舍不得老房子,有的年轻人想多要补偿款娶媳妇,得一户一户谈,找到平衡点。” 周聿听得认真,还拿出手机记了下来:“核心是‘换位思考’,把村民的顾虑当自己的事。”
李处长打趣他:“周司长最近怎么老关心基层的事?这是要往‘民生专家’转型啊。” 周聿只是笑了笑,没说破 —— 他不过是想通过这些细碎的提问,拼凑出沈清姿每天面对的那个世界,理解她在 “协调村民矛盾”“推进项目落地” 时,究竟要克服多少不为人知的困难。
这种改变,起初是刻意的,甚至有些生硬。
看《土壤改良技术手册》时,他会对着 “ph 值调节”“有机肥配比” 这些术语头疼,可一想到云岭的有机蔬菜要靠好土壤才能种出来,老乡的收入要靠这些蔬菜支撑,又觉得这些枯燥的技术,其实连着最实在的民生;听基层同事聊 “村民上访” 的案例,他以前会下意识用 “规则意识”“法律途径” 来分析,可现在,他会先问 “村民上访的真正诉求是什么”,慢慢明白 “基层工作不是非黑即白,得有温度”。
变化也悄悄渗透进他的日常。
以前早上看新闻,他会先翻国际版,关注 “中美关系”“俄乌冲突”;现在,他会先扫一眼民生版,看到 “某地农产品因销路不畅滞销” 的新闻,会下意识琢磨:“如果是云岭的羊肚菌,能不能通过之前了解的‘合作社 + 电商’模式解决?物流成本怎么控制?要不要对接大城市的商超?”
有次跟秦浩吃饭,秦浩随口抱怨 “小区物业不作为,垃圾分类没人管”,周聿竟接话:“这有点像基层社区治理,得先成立业主委员会,把大家的诉求收集起来,再跟物业协商 —— 就像清姿在云岭搞的‘村民议事会’,让老乡自己说了算。”
秦浩愣了愣,随即笑了:“行啊聿哥,现在聊这些都头头是道了,看来是真下功夫了。”
周聿没反驳,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知道,这些改变还很浅薄 —— 他读的农业书籍,远不如沈清姿在田间地头摸爬滚打学到的实在;他听的基层案例,也比不上沈清姿亲手解决的矛盾鲜活。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站在 “国际舞台” 上,对基层民生一无所知的旁观者了。
他合上手中的《社区治理案例集》,目光落在扉页的批注上:“政策的生命力,在于落地时能贴近民心。” 这句话,是他读了沈清姿在云岭的工作报告后写的,也是他现在努力靠近的方向。
窗外的月光洒进书房,落在书架上新旧书籍的交界处,像是两种世界的对话。周聿知道,要真正走进沈清姿的世界,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至少,他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 从 “俯视” 她的战场,变成 “试图理解” 她的战场。而这种视角的转变,比任何刻意的 “示好”,都更接近弥补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