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相府西跨院的竹影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清辞刚洗漱完毕，晚晴便带着一身晨雾匆匆赶回，脸上带着难掩的喜色。
“小姐！找到了！”晚晴快步走到窗边，压低声音道，“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去了城南集市，果然在街角找到了那家‘墨韵斋’，掌柜的正是苏哲。奴婢按您的话说了苏姨娘的恩情，他当时就红了眼眶，拉着奴婢问了好些关于您的事，看那样子，对苏姨娘是真心感念。”
沈清辞正在梳理长发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暖意。生母苏姨娘生前温婉善良，待下人极好，想来苏哲便是记着这份恩情，才会如此动容。“他可有说什么？”
“苏掌柜说，当年苏姨娘对他有再造之恩，若不是姨娘，他早已饿死街头。他还说，这些年一直在打听小姐的消息，只是柳夫人看得紧，始终没能联系上。”晚晴喘了口气，继续道，“他让奴婢带句话给您，说只要小姐用得上他，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绝无二话。”
听到这话，沈清辞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有了苏哲这第一个助力，她在京城便不再是孤立无援。“很好。”她放下梳子，转过身看向晚晴，“你今日再去一趟墨韵斋，就说三日后巳时，我会乔装成寻常小姐，去他铺子里挑选笔墨，到时再细说要事。切记，行事务必隐秘，不可让任何人察觉。”
“奴婢明白！”晚晴郑重地点点头，转身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沈清辞走到院中的紫丁香下，指尖拂过带着晨露的花瓣，目光悠远。苏哲在京城经商多年，必然熟悉市井脉络，若能将他纳入麾下，不仅能为她提供财力支持，更能成为她安插在市井中的眼线，这对她后续的布局至关重要。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巳时刚到，沈清辞便换上一身淡粉色的寻常襦裙，头上戴着一顶帷帽，遮住了大半容颜，只带着晚晴一人，乘坐着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然出了相府。
城南集市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气息。马车在墨韵斋门口停下，沈清辞掀帘下车，帷帽的轻纱垂落，遮住了她眼底的锋芒，看上去与寻常踏青的闺阁小姐并无二致。
墨韵斋的店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雅致，货架上摆满了各式笔墨纸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柜台后，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低头整理账本，眉眼间带着几分儒雅，正是苏哲。
他察觉到有人进店，抬头看来，当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时，瞳孔微微收缩，随即不动声色地起身，对着沈清辞微微颔首：“这位小姐，不知想买些什么笔墨？小店的狼毫笔和徽墨都是上等货色。”
沈清辞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摘下帷帽，露出清丽的容颜。苏哲看清她的样貌，眼神瞬间变得激动，嘴唇微微颤抖，正要开口，却被沈清辞用眼神制止。
“掌柜的，我听闻贵店有上好的宣纸，可否带我去瞧瞧？”沈清辞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寻常顾客。
苏哲立刻回过神，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敬地应道：“自然可以，小姐请随我来。”
他引着沈清辞穿过店面，来到后院的一间厢房。刚一进门，苏哲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沈清辞重重磕了三个头，声音哽咽：“小姐！属下苏哲，参见大小姐！这些年，属下无时无刻不在盼着能为小姐和苏姨娘效力，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沈清辞连忙上前扶起他，眼底带着几分动容：“苏叔快请起，不必多礼。当年母亲待你有恩，如今你肯认我，便是我的福气。”
苏哲站起身，眼眶通红，看着沈清辞的目光充满了疼惜：“小姐这些年受苦了。苏姨娘走后，属下本想留在相府照顾小姐，可柳夫人容不下属下，硬生生将属下赶了出来。这些年，属下只能暗中打探小姐的消息，得知小姐在乡下过得艰难，却无能为力，心中愧疚万分。”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沈清辞摇摇头，语气坚定，“如今我已回相府，柳氏母女对我百般刁难，沈宏更是只重利益，我若想站稳脚跟，甚至为母亲和沈家讨回公道，离不开苏叔的帮助。”
苏哲立刻挺直脊背，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小姐放心！属下这条命本就是苏姨娘给的，从今往后，属下的一切都是小姐的，任凭小姐差遣！无论是市井消息，还是财力支持，只要小姐开口，属下必定全力以赴！”
沈清辞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低声将自己的计划简略说了一遍：“我需要你帮我收集京中各府的消息，尤其是相府、靖安侯府以及与沈宏交好的官员府邸的动向；另外，我需要一笔隐秘的银子，用于打点关系、联络旧部；还有，你在市井中人脉广，帮我留意是否有可用之人，忠心可靠是第一要务。”
“属下明白！”苏哲一一记下，沉声应道，“市井消息方面，属下常年经商，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打探消息不成问题；银子方面，属下这些年积攒了些家业，虽不算富可敌国，但支撑小姐初期的布局绰绰有余；至于可用之人，属下会暗中筛选，确保个个忠心耿耿。”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许久，敲定了联络的暗号和方式，沈清辞才重新戴上帷帽，在晚晴的陪同下，悄然离开了墨韵斋。
回到相府时，已是午时，刚踏入西跨院，便见柳氏身边的丫鬟锦儿候在门口，脸色冰冷地说道：“大小姐，夫人请您去正厅，说是有贵客到访，让您过去作陪。”
沈清辞眸色微动，柳氏向来不待见她，今日突然让她去陪贵客，定然没安好心。她淡淡点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晚晴担忧地看着她：“小姐，柳夫人怕是又要算计您，您可要小心。”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清辞拍了拍她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裳，朝着正厅走去。
刚走到正厅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沈清辞推门而入，只见柳氏正陪着一位穿着华丽的夫人说话，那夫人约莫四十岁左右，身着绛红色织锦长裙，头戴赤金镶翡翠的抹额，气质雍容华贵，正是柳氏的嫡亲姐姐，户部侍郎夫人柳嫣然。
沈明玥也在一旁陪着，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看向柳嫣然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柳嫣然看到沈清辞进来，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几分审视和不屑，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这位便是相府的大小姐沈明薇吧？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惜是个在乡下长大的，瞧着便是小家子气。”
柳氏立刻笑着附和：“姐姐说得是，这孩子刚回府不久，性子怯懦，不懂规矩，让姐姐见笑了。”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柳嫣然屈膝行礼：“见过柳夫人。”
柳嫣然冷哼一声，没有起身，只是淡淡道：“起来吧。今日我来相府，一是探望妹妹，二是听说你近日在京中有些名气，特意来瞧瞧。不过看你这模样，也不过如此，想来那日香茗宴上的才情，也是侥幸罢了。”
沈清辞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神色平静，仿佛并未听出她话中的嘲讽。
柳氏见状，连忙打圆场：“姐姐，明薇年纪还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今日您来得正好，厨房刚做了姐姐爱吃的玫瑰酥，我让人端上来。”
“不必了。”柳嫣然摆摆手，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想请明薇小姐帮忙。再过几日，便是我儿子的生辰，我打算在府中举办一场生辰宴，邀请京中各家的公子小姐前来赴宴。听闻明薇小姐琴艺出众，不知可否赏脸，在宴会上弹奏一曲，为我儿子助兴？”
柳氏闻言，立刻笑着道：“这有何不可！明薇，还不快多谢你柳姨妈！”
沈清辞心中了然，柳嫣然这哪里是请她弹琴，分明是想借着生辰宴的机会，让她出丑。毕竟，那日香茗宴上她一鸣惊人，必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嫉妒，柳嫣然此举，怕是想联合其他贵女，一同打压她。
她抬眸看向柳嫣然，语气谦和：“柳夫人抬爱，只是小女资质浅薄，怕是难当此任。况且，柳公子的生辰宴，必然有不少才情出众的公子小姐到场，小女若是献丑，反倒扫了大家的兴致。”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识抬举！”柳嫣然脸色一沉，语气带着几分不悦，“我亲自邀请你，是给你面子，你竟敢拒绝？难不成你那日的琴艺，真的是装出来的？”
柳氏也立刻皱起眉头，厉声道：“明薇！柳夫人好心邀请你，你怎能拒绝？快给柳夫人道歉，答应下来！”
沈清辞看着母女二人一唱一和，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若是今日拒绝，她们定然会四处散播她狂妄自大、不识好歹的谣言；若是答应，生辰宴上必然会有陷阱等着她。
思忖片刻，沈清辞缓缓开口：“既然柳夫人盛情难却，小女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小女技艺有限，若是弹得不好，还望柳夫人和各位宾客多多包涵。”
柳嫣然见她答应下来，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这才对嘛。放心，只要你好好表现，姨母不会亏待你的。”
沈清辞没有再多说，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柳氏和柳嫣然闲聊。两人话语间，不断地贬低她、抬高沈明玥，沈清辞充耳不闻，心中却早已开始盘算。
柳嫣然的生辰宴，必然是一场鸿门宴。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离开正厅后，沈清辞立刻回到西跨院，让人叫来晚晴：“晚晴，你立刻去打探一下柳侍郎府公子的生辰宴，邀请了哪些宾客，尤其是京中哪些贵女会到场。另外，打听一下柳公子的喜好，以及柳嫣然最近与哪些人走得近。”
“奴婢明白！”晚晴沉声应下，立刻转身去打探消息。
接下来的几日，沈清辞一边暗中筹备应对生辰宴的事宜，一边等待苏哲的消息。苏哲果然不负所托，很快便送来不少有用的情报：柳嫣然的儿子柳文轩是个纨绔子弟，好色成性，仗着柳家和相府的势力，在京中横行霸道，得罪了不少人；此次生辰宴，柳嫣然邀请了不少与柳家、相府交好的官员子女，其中便包括靖安侯府的林若曦，以及几位素来与沈明玥交好、嫉妒心极强的贵女；另外，苏哲还查到，柳嫣然最近与宫中的沈纤柔走得极近，两人时常私下联络，不知在密谋些什么。
沈清辞看着手中的情报，眼底闪过一丝冷冽。柳嫣然、沈纤柔、柳氏、沈明玥，这几人勾结在一起，看来是想在生辰宴上对她下死手。不仅如此，她们必然还会联合其他贵女，一同设计陷害她，让她身败名裂。
“小姐，柳侍郎府的生辰宴，我们真的要去吗？”晚晴担忧地问道，“看这架势，她们分明是布好了陷阱等着小姐跳。”
“当然要去。”沈清辞放下情报，语气坚定，“若是不去，反倒落了她们的话柄，说我胆小怯懦、不敢赴约。况且，她们越是想让我出丑，我便越是要让她们失望。这场生辰宴，便是我扭转局面、进一步站稳脚跟的好机会。”
她顿了顿，继续道：“晚晴，你去准备一件火红色的襦裙，裙摆处用金线绣上凤凰涅盘的纹样，再准备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簪。另外，你去苏哲那里取一瓶‘醉春烟’，记住，务必小心，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醉春烟？”晚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小姐是想……”
“没错。”沈清辞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柳文轩好色成性，柳嫣然又想让我出丑，她们定然会在宴会上设计让我与柳文轩产生纠葛。我便顺水推舟，让她们自食恶果。”
晚晴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奴婢这就去准备！”
生辰宴当日，柳侍郎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热闹非凡。沈清辞身着火红色的襦裙，裙摆上的凤凰涅盘纹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头上戴着赤金点翠凤凰簪，妆容精致，红唇似火，与往日的清雅脱俗不同，今日的她，宛如浴火重生的凤凰，明艳夺目，自带锋芒。
刚踏入柳府的大门，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惊艳，有嫉妒，也有探究。沈明玥看到她的打扮，气得咬牙切齿，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粉色的襦裙，本想艳压群芳，没想到沈清辞一身红衣，瞬间将她的风头盖过。
柳嫣然看到沈清辞，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了镇定，笑着走上前来：“明薇来了，快请进。今日你这身打扮，倒是比往日亮眼多了。”
“多谢柳夫人夸奖。”沈清辞笑着回礼，语气谦和，眼底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进入宴客厅，沈清辞一眼便看到了林若曦，她正坐在角落里，独自品茶。沈清辞笑着走上前去：“若曦妹妹，好久不见。”
林若曦抬起头，看到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笑着道：“明薇姐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没想到姐姐不仅琴艺出众，就连打扮也这般有格调。”
“妹妹过奖了。”沈清辞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道，“今日的宴会，怕是不简单，妹妹可要多加小心。”
林若曦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警惕，轻轻点了点头：“姐姐放心，我明白。柳夫人今日邀请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心思歹毒之辈，姐姐也需谨慎。”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宴会很快便开始了，柳文轩穿着一身锦袍，得意洋洋地穿梭在宾客之间，目光色眯眯地在各位贵女身上扫过，当看到沈清辞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毫不掩饰眼底的贪婪。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柳嫣然站起身，笑着道：“今日多谢各位宾客赏脸，来参加小儿的生辰宴。接下来，有请相府大小姐沈明薇小姐，为大家弹奏一曲，助兴一二。”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清辞身上，柳文轩更是激动地拍着手，眼神火热地看着她。
沈清辞缓缓起身，走到厅中央的琴前坐下。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琴弦之上，随即，悠扬的琴声便缓缓响起。
今日她弹奏的是一曲《广陵散》，这首曲子曲风激昂，气势磅礴，与往日的清雅截然不同。指尖翻飞，琴弦震颤，时而如金戈铁马，气吞山河；时而如怒涛拍岸，惊心动魄；时而如孤雁悲鸣，凄凉婉转。
她将心中的隐忍、愤怒与坚韧，都融入了琴声之中，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强烈的感染力，让在场的宾客无不心神激荡，沉浸在这激昂的旋律之中。
柳嫣然和柳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们本以为沈清辞会弹奏清雅的曲子，便于她们设计陷害，没想到她竟然弹奏了这样一首气势磅礴的《广陵散》，瞬间将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也让她们的计划难以实施。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柳文轩更是激动地站起身，大声道：“好！弹得太好了！沈小姐真是才情出众，本公子甚是欣赏！不知沈小姐可否赏脸，陪本公子喝一杯？”
沈清辞心中了然，重头戏来了。她起身，对着柳文轩微微颔首：“柳公子过奖了，只是小女不胜酒力，怕是不能陪公子饮酒，还望公子见谅。”
“哎，一杯而已，无妨的。”柳文轩说着，端起一杯酒，就要走上前来。
就在这时，沈清辞脚下一滑，身体微微摇晃，恰好避开了柳文轩递过来的酒杯，同时，她手中的茶碗“不慎”掉落，茶水溅了柳文轩一身。
“哎呀，对不起，柳公子，小女不是故意的。”沈清辞连忙道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
柳文轩被溅了一身茶水，顿时有些恼怒，正要发作，却看到沈清辞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瞬间消了大半，反而笑着道：“无妨，一点茶水而已。”
柳嫣然和柳氏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她们本想设计让沈清辞喝下那杯加了料的酒，没想到竟然被她巧妙地避开了。
就在这时，沈明玥突然站起身，笑着道：“姐姐琴艺出众，妹妹也想为柳公子助兴，跳一支舞，不知柳夫人可否应允？”
柳嫣然立刻笑着道：“自然可以，明玥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