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看着易年那写满无力与绝望的脸庞,心中也是沉重万分。
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易年的肩膀,试图传递一丝力量和温度。
“别想那么多了…”
周晚的声音放缓了些,“天塌下来也得先喘口气,当务之急是先把你这一身伤养好,把元力恢复过来,你现在这状态一阵风都能吹倒,就算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急,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顿了顿,努力想让气氛不那么悲观,继续分析道:
“其实往好处想,南昭现在这处境也未必全是死路一条,至少战场被分割开了,妖族主力被幽泉挡在永安城以南,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所以只要北祁的军队能及时南下,从背后给那什么诸国联军来一下狠的,绝对能在他们的防线上撕开一个大口子!到时候南昭的百姓就可以沿着这条打通的通道往北边撤,虽然离江到时候解没解冻不好说,但至少能离南边杀过来的妖族远一点,不是吗?多跑远一点,活下来的机会总能大一些。”
这确实是在目前绝境中,唯一可能实现的、相对较好的策略了。
虽然依旧充满变数和危险,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易年听着周晚的分析,沉重的心情似乎缓解了一丝丝。
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嗯,只能如此了…”
现在确实不是沉湎于绝望的时候。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不再多言,强行压下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和沉重的压力,缓缓闭上眼睛,摒弃一切杂念。
全力运转《太玄经》,引导着天地间稀薄的元气,如同久旱的禾苗汲取甘霖般,贪婪地吸收着,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枯竭的元力海。
周晚见状,也不再打扰他,对清风兽打了个手势。
小家伙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跃出破庙,如同一个最忠诚的暗哨。
隐匿在风雨之中,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一切。
黑夜也在休息,利用龙族强大的体魄治愈着腹部的恐怖伤口,同时默默守护着昏迷的石羽。
破庙之内,陷入了彻底的寂静,只有元气流动的细微嗡鸣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时间在修炼中飞速流逝。
当第二日清晨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破庙的缝隙驱散了些许黑暗时,易年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抹精纯无比的金绿色光芒在他眼底一闪而逝,周身那原本萎靡虚弱的气息已然一扫而空,变得沉凝而浩瀚!
虽然距离全盛状态还有差距,但体内的元力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
严重的伤势也在太玄经青光和强悍体魄的双重作用下基本愈合。
真武强者的恢复能力,确实堪称变态,特别是易年。
恢复过来的第一件事,易年便立刻来到黑夜和石羽身边。
先是运转青光,帮助黑夜彻底愈合了那可怕的腹部伤口。
又仔细检查了石羽的情况,以精纯的元力温和地疏导她体内紊乱的气息,压制那阴冷能量的反噬,让她睡得更加安稳一些。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大亮。
雨不知何时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
黑夜活动了一下恢复如初的身躯,发出舒坦的哼哼声,感情自己这一夜白忙活了。
看向易年,犹豫了下,开口道:
“易年,槐江州那边…我还得回去…”
易年闻言,看向他。
黑夜瞥了一眼旁边依旧昏睡的石羽,继续说道:
“太初古境里跑出来的妖兽还有很多,如果能把它们都收服了,将来或许也能成为一股不小的助力,对付妖族也能多份力量…”
他这个理由冠冕堂皇,但易年和周晚都心知肚明,他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不放心石羽。
石羽状态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再次失控。
他怕自己离开后,万一石羽又对易年出手。
而易年又顾及师徒情分不忍伤害她,会出大乱子。
有他在旁边看着,总能稳妥一些。
易年看着黑夜那闪烁的眼神,心中明了。
点了点头,没有点破,只是郑重道:
“好,那边就辛苦你了,帮我照顾好她…”
说着,易年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一翻,九幽玄天出现在了手中。
拿着剑递向黑夜,开口道:
“这个你带上吧,收服那些古境妖兽用得上…”
然而看到易年递过来的剑,黑夜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
眼神复杂地看着易年,又看看那剑,愣是没立刻去接。
最后朝着易年翻了个白眼,那表情仿佛在说:
还来?!你小子还好意思提这茬?!上次把这玩意儿借给我,结果三天两头招呼都不打就强行召唤回去!害得老子在槐江州差点被裂天兕顶死、被百目蜈蚣精笑话!现在又借?谁知道你哪天又一个心血来潮…
这些话黑夜自然没好意思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的幽怨和质疑已经表达得淋漓尽致了。
易年被黑夜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一阵尴尬,耳根微微有些发烫。
也想起了之前几次不太地道的“召回”行为,确实给黑夜添了不少麻烦。
干咳了一声,眼神飘忽,有些不好意思地强行把剑往黑夜那边又递了递,补充道:
“咳咳…这次…这次不会了!你放心用,我保证,绝对不中途召唤回来了…”
语气带着几分保证,几分尴尬,还有几分“你就再信我一次”的恳求。
周晚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赶紧扭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
黑夜看着易年那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又看了看那柄确实对他收服妖兽大有裨益的神兵。
想了想,最终还是伸出爪子,一把将九幽玄天抓了过去,没好气地咕哝道:
“哼!最好如此!再敢耍我,看我不把你北祁皇宫的屋顶掀了!”
虽然语气不善,但终究是接下了。
易年见状,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事情交代完毕,黑夜也不再耽搁。
用一股柔和的元力托起依旧昏迷的石羽,将其小心地放在自己宽阔的龙背之上固定好,然后对着易年和周晚点了点头。
“走了!你们…多加小心!”
说完,黑光一闪,庞大的龙躯冲天而起,朝着槐江州的方向飞去,很快便消失在天际。
送走了黑夜,易年脸上的些许轻松也随之消失。
默默地走到庙角,小心翼翼地将南风义冰冷的遗体背起,用布带仔细固定好。
周晚也收敛了神色,来到他身边。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不忍。
“走吧…”
易年沉声道。
周晚点了点头。
两道身影,一背负遗体,朝着南昭临时国都的方向,疾驰而去。
……
临渊城,南昭朝廷南迁后的临时国都。
相较于南方永安城的雄浑壮阔,这座南方城池更多了几分婉约与潮湿。
此刻,天空同样阴沉着,冰冷的细雨淅淅沥沥,已然持续了整整一日。
雨水敲打着王宫临时征用的府衙屋檐,汇成细流。
沿着黛瓦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微小而短暂的水花。
空气又湿又冷,那种寒意仿佛能渗透厚重的宫墙,钻入人的骨髓深处,带来一种无法驱散的阴郁和不安。
偏殿之内,烛火摇曳,勉强驱散着雨日带来的昏暗。
南昭王妃,同时也是目前南昭军队实际上的掌控者杜清墨,正独自一人静立在窗前。
身着一袭素雅的宫装,外罩一件略显厚重的锦缎披风,却依旧仿佛抵不住这南方冬末春初的湿寒,身形显得有些单薄。
并未看向殿内忙碌的官员或墙上的地图,而是怔怔地望着窗外那连绵不绝的雨幕,一双柳叶般的秀眉紧紧蹙起,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忧色。
手中,紧紧攥着一封拼死送来的军报。
纸张因为被她用力攥握和空气中的湿气而显得有些褶皱潮湿。
上面的字迹甚至有些被水渍晕开,但主要内容依旧清晰可辨:
“妖族大军突袭永安,攻势凶猛…部分百姓已由北门撤离…御南军正全力阻敌,依托巷战节节抵抗…王爷亲临北城墙指挥…”
军报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
后面没有了。
没有后续的战况,没有结果。
甚至连这封军报是如何送出来的,送出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都一无所知。
仿佛写信的人刚刚写到这里,便被迫中断,或者…
已经遭遇了不测。
这封残缺又充满不祥预感的军报,像一块冰冷的巨石,重重压在杜清墨的心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御南军正在血战…
这是预料之中的。
但“王爷亲临北城墙指挥”这几个字,却像一根尖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的丈夫,此刻正身处那片最危险、最血腥的炼狱中心!
他怎么样了?
受伤了吗?
永安城到底还能不能守住?
那些妖族…到底来了多少?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翻滚、煎熬,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这种等待的煎熬,远比直接得知坏消息更加折磨人。
每一刻,都漫长得如同一个纪元。
窗外的雨不知疲倦地下着,那沙沙的声响此刻听来却如同无数冤魂在低泣,又像是战鼓敲响前的压抑宁静,充满了令人心慌意乱的不安感。
杜清墨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极其温柔地放在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之上。
那里虽然还看不出任何隆起的迹象,但作为母亲,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微小的崭新的生命正在其中悄然孕育生长。
那是她和南风义的血脉,是未来的希望。
可是…孩子的父亲呢?
他能否平安归来?
能否亲眼看到这个孩子降生?
能否亲手抱一抱他(她)?
一种深深无力以及对未来恐惧的情绪,如同窗外的冷雨般,包裹了她。
雨,还在下。
寒冷彻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