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肋生双翼,速度远超世间任何骏马,甚至比起许多飞行妖兽也不遑多让。
载着杜清墨如同一道划破夜空的黑色闪电,穿透层层雨幕,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水扑面而来,杜清墨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襟,脸色更加苍白。
但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那双紧紧抓住马鬃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和巨大的忍耐。
易年默默在前带路,眼神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知道此行危险,也知道或许于大局无益,但他无法拒绝杜清墨那绝望而执拗的请求。
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这或许是一种宿命般的无奈。
昼夜疾驰,中途几乎未曾停歇。
终于在第二日的黄昏时分,二人一马悄然降落在了距离永安城以北数里外的一处隐蔽山坳之中。
这里林木相对茂密,能很好地隐藏踪迹。
黄昏的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比昨夜更密集了一些。
灰暗的天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雨云,勉强洒落下来,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而阴郁的色调之中。
远远望去,曾经巍峨雄伟的永安城如今只剩下一个巨大而模糊的黑色轮廓,沉默地匍匐在天地之间。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在原本城市中心的上空,仿佛笼罩着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那黑暗并非简单的阴影,而是一种不断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与死寂的气息。
幽泉似乎暂时停止了扩张,但其范围内依旧不时有一股股肉眼可见的黑色戾气如同烟柱般升腾而起,直冲云霄。
所过之处,连雨水都被染上了一种不祥的色泽,连天空都被其污染。
那股可怕的吞噬之力和毁灭气息,即使相隔如此之远依旧能隐隐感觉到,让人从心底里感到畏惧,根本不敢靠近分毫。
而更让人心头沉重的是,从永安城两侧那高耸入云的天然屏障之上,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阵沉闷而有规律的敲击声!
咚…咚…咚…
声音并不密集却持续不断,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山体内挖掘!
显然,妖族大军并未因幽泉的出现而放弃南下,他们正在试图从两侧的绝壁之中硬生生开辟出绕过幽泉的通道!
一旦让他们成功挖通山体…
那么,铺天盖地的妖族精锐便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山腹中汹涌而出,彻底涌入无险可守的南昭腹地!
那一刻,或许就是南昭真正灭亡的开始!
杜清墨站在隐蔽处,远远地望着那座熟悉如今却已化为一片死地鬼域的城池,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自己曾经来过这座城两次。
一次是初来南昭时,在南风义的带领下看看他的封地。
第二次是嫁给南风义后,前来探望驻守在此的丈夫。
那时虽边境紧张,但城内依旧秩序井然,他对未来充满信心。
而如今,第三次“见”到它,却已是这般模样。
她的丈夫,那个总是将责任扛在肩上的丈夫,就战死在这里,死在了这片被黑暗和死亡吞噬的土地上。
连同他麾下那些忠诚勇敢的御南军将士们,他们的鲜血,恐怕早已浸透了这里的每一寸焦土。
杜清墨看不见南方妖族大军的具体情况,也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但她知道,他们就在那里!
就在那片死亡黑湖的对面!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恨意和直觉,无比清晰地告诉她这一点!
易年轻轻拍了拍马儿湿润的大脑袋,低声吩咐道:
“在这里等着,照顾好她。如果有任何危险或者被人发现立刻带着她离开,不用管我,直接回临渊城,明白吗?”
马儿极具灵性的大眼睛看了看易年,又看了看一旁悲伤欲绝的杜清墨,用鼻子轻轻蹭了蹭易年的手,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算是回应。
易年带上杜清墨来,就一定会竭尽全力保证她的安全。
这是他最基本的承诺。
杜清墨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自己帮不上任何忙,跟去只会成为累赘。
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仇恨和悲伤,转头看向易年。
“小心…”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最简单,却最沉重的字眼。
易年点点头,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了淅淅沥沥的雨幕之中。
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昏暗的林地深处,朝着那片被死亡笼罩的永安城废墟,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借着黄昏雨幕的掩护,利用废墟和复杂地形的遮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幽泉笼罩的核心区域,沿着边缘,一点点地朝着记忆中妖族大军驻扎的南方区域靠近。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既要避开幽泉那无差别的吞噬,又要警惕可能存在的妖族哨探。
永安城南,妖族大军连绵不绝的营寨之中。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
虽然燃着熊熊的炭火,却依旧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阴冷和一种失败后的颓丧气息。
柳长生半躺在一张铺着厚厚兽皮的软榻上,脸色比起前几日更加苍白,嘴唇甚至有些发青,那是失血过多和剧痛带来的后遗症。
那两条被齐肩斩断的手臂此刻包裹着浸满了墨绿色药膏的纱布,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草药与某种诡异腥气混合的味道。
失去了双臂让他原本俊美阴柔的气质大打折扣,显得有几分狼狈和残缺。
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眉宇间总是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鸷和暴戾。
不过他毕竟是柳族族长,北疆妖族中最为诡谲难缠的存在之一。
双臂的失去固然对他实力有影响,尤其是近身搏杀方面大打折扣,但绝谈不上致命。
柳族最令人忌惮的从来都不是正面搏杀的力量,而是那防不胜防的用毒之术。
只要他的脑子还在,毒囊还在,他就依旧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柳长生。
他也从来不是依靠武力在万妖王面前站稳脚跟的,靠的是狠辣的手段,精准的算计和完成任务的能力。
所以虽然狼狈,但根基未失。
此时柳长生正闭目养神,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接下来的计划,以及如何利用新生的幽泉做些文章。
可对易年的恨意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每一次断臂处传来的幻痛,都在提醒着他那份刻骨铭心的耻辱!
“易年…易年!”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他发誓,一定要将今日所受之苦,百倍千倍地偿还回去!
然而,就在他恨意最浓、心神激荡,对外界感知降到最低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软榻旁的阴影,仿佛活物般无声无息地蠕动了一下!
下一瞬,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
动作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甚至没有带起一丝微风,没有引起帐外守卫的任何警觉!
柳长生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无论是惊呼、反抗还是催动毒功,便只觉得脖颈处猛地一紧!
一股冰冷而磅礴的力量瞬间涌入体内,如同最坚固的枷锁,瞬间封锁了他所有的元力运转和身体行动能力!
连他的声音都被死死扼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极其轻微的“嗬嗬”声!
柳长生惊恐万分地瞪大双眼,翠绿的竖瞳中倒映出一张冰冷而熟悉的脸庞,正是他恨之入骨的易年!
易年的眼神如同万载寒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绝对的冷静和…
杀意。
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扼住柳长生的咽喉,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在柳长生身上连点数下。
每一指都精准地点在他元力运行的关键节点和藏毒的部位,彻底废掉了他任何反抗或同归于尽的可能!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悄无声息,干净利落!
柳长生直到被彻底制住,眼中依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
他怎么也想不到,易年竟然能如此轻易地穿透层层守卫,瞒过所有感知,直接出现在他的帅帐之中!
这家伙的实力和潜行手段,到底恐怖到了何种地步?!
易年根本不给柳长生任何思考或挣扎的机会。
制住他之后,毫不拖泥带水,如同拎起一件货物般,将柳长生那瘫软无力的身子夹在腋下。
随即,身影再次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滑出了营帐,没有惊动任何守卫。
帐外的妖族士兵依旧在恪尽职守地巡逻着,对刚刚发生在主帅帐内的一切毫无所知。
易年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凭借着真武境界对空间的精妙掌控和无比强大的神识,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岗和阵法探测。
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迅速朝着营地外围潜行而去。
直到易年带着柳长生离开了妖族大营的核心区域,即将彻底消失在外围的雨夜之中时——
“有情况!!!”
一声凄厉无比、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尖啸,才猛地从柳长生那座寂静的帅帐方向爆发出来,瞬间划破了营地夜晚的宁静!
“族长不见了!!”
“有刺客!!”
“快追!!”
整个妖族大营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妖族士兵从营帐中涌出,将领们惊慌失措地呼喝着。
各种探测妖法的光芒胡乱扫向夜空,一片极度的混乱和恐慌!
然而,此刻才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