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苑暗阁的檀香比上次更浓了些，三支白烛呈三角之势燃着，将石桌映照得纤毫毕现。沈静姝踏入暗阁时，谢九渊已端坐案前，面前摊着一卷素白宣纸，砚台里的墨汁研得细腻，显然已等候多时。
她今日依旧是深色劲装，发间只留那支嵌墨玉的簪子，指尖握着皇帝所赐的金印，轻轻放在石桌一角，算是亮明近况：“督主倒是心急，距上次密会不过三日。”
“楚桓已将密折权给了你，还许你出入军机处看部分奏折。”谢九渊抬眸，目光掠过那枚金印，眼底无波，“权力是柄双刃剑，他给你越多，越想让你制衡我，我们的同盟若不尽快夯实，迟早会被他各个击破。”
沈静姝落座，与他隔着半尺距离，恰好是既安全又便于沟通的尺度：“督主所言极是。今日前来，正是要将上次的口头约定，细化为可执行的条款。我带来了三份草案，分别对应情报共享、资源互换、人前做戏，督主可过目。”
她从袖中取出三卷折叠整齐的宣纸，摊开在石桌上。纸上字迹工整，用朱笔圈出重点，还标注了不同符号——这是她借鉴现代合同的格式，将条款分类、分级，一目了然。
谢九渊的目光落在“情报共享”那卷纸上，指尖划过“分级共享”四字：“你将情报分为核心、重要、一般三级，倒是新鲜。”
“乱世之中，情报是命脉，不可不防。”沈静姝解释道，“核心情报，指关乎你我生死、同盟根基的机密，比如督主家族旧案的关键线索，我在后宫培植心腹的核心名单，需即时共享，且仅限你我二人知晓；重要情报，如太后党羽的动向、前朝官员的任免倾向、军方的调动消息，需在一日内互通，可让各自最信任的下属传递；一般情报，如后宫琐事、朝堂流言，三日内互通即可，无需专人传递，借日常往来的信物夹带便可。”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加了‘情报核验’条款。凡共享的情报，需附上初步核验依据，比如人证、物证的线索，避免被第三方误导。毕竟，楚桓或太后都可能故意散布假消息，挑拨你我关系。”
谢九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沈静姝的考虑比他更周全，尤其是“情报核验”，恰好戳中了他的顾虑。他东厂虽情报网络遍布，但也难免有被渗透之时，相互核验能大大降低风险。
“可行。”他颔首，指尖移到“资源互换”一卷，“你提出用后宫的宫产收益、宫人眼线，换我东厂的暗卫、京城人脉，比例是七三开？”
“是。”沈静姝直言不讳，“目前我的资源多在后宫，虽有李默、苏文彦等人在前朝立足，但根基未稳。督主的东厂势力已成气候，暗卫、人脉都是我急需的。七三开是暂时的，待我前朝势力稳固，可调整为五五开。”她看向谢九渊，语气坚定，“我虽需要督主的支持，但也绝不会做依附者。这同盟，必须是平等的。”
“平等？”谢九渊嘴角微勾，“在这深宫朝堂，平等从来都是靠实力挣来的。你有这份心气，很好。”他提笔在宣纸上圈改，“七三开可以，但我要加一条：你的宫产收益，需每月报备明细，东厂有权核查账目。同理，我东厂提供的暗卫、人脉，你需说明用途，若用于同盟之外的事，需提前告知。”
“合理。”沈静姝没有异议，“我还需督主开放东厂在京郊的两个秘密据点，作为我与前朝人脉的联络点。宫中耳目众多，长乐宫不便频繁接见外臣。”
“可以。”谢九渊一口答应，“但据点的使用权仅限你和你的心腹挽月，且每次使用需提前用暗号通知据点负责人，避免暴露。”
两人就情报、资源条款逐条商议，从情报传递的暗号、时效，到资源调用的流程、责任划分，都讨论得极为细致。沈静姝的现代契约思维，与谢九渊的江湖经验、朝堂权谋相互补充，让条款既严谨又具可操作性，没有丝毫含糊之处。
谈及“人前做戏”的章程时，沈静姝提出了更具体的方案：“做戏的核心是让楚桓相信，你我因权力、利益产生分歧，但又因相互忌惮而不敢彻底反目。具体场景可分为三类：朝堂争执、后宫疏离、第三方挑拨。”
她细数道：“朝堂争执，可围绕资金分配、官员任免展开，比如今日早朝的银两之争，点到即止，不可真伤和气；后宫疏离，我与你需避免任何公开接触，若在宫宴等场合偶遇，需形同陌路，甚至可让宫人传递几句‘不满’的流言；第三方挑拨，若太后或其他势力试图挑拨你我，我们需顺水推舟，上演一场‘误会’，事后再私下解释，让楚桓觉得他的制衡之策起效了。”
谢九渊听着，指尖敲击着石桌，发出规律的声响：“还需加一条‘底线’。做戏不可涉及彼此的核心利益，比如不能诬陷对方的关键心腹，不能泄露对方的重要部署，更不能让第三方借做戏之机，真正重创你我任何一方。”
“正有此意。”沈静姝补充道，“我还想设定一个‘和解暗号’。若做戏太过，引起楚桓或第三方的过度反应，我们可用‘玉簪染墨’为暗号，示意停止做戏，适时‘和解’，避免局势失控。”
烛火摇曳，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错，原本冰冷的条款商议，渐渐生出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他们都是顶尖的战略家，清楚每一步的风险与收益，也明白这场同盟的根基，是相互需要，更是相互制衡。
夜色渐深，第一卷条款商议完毕，沈静姝将宣纸收起，起身道：“今日先敲定这三卷核心条款，明日我让挽月将誊写好的盟约送来，你我各执一份，签字画押。”
谢九渊点头，目光落在她指尖的金印上：“楚桓给你这份权力，是想让你当他的刀，制衡我。你打算如何用？”
“自然是‘借刀杀人’。”沈静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会利用密折权，弹劾几个太后党羽的小官，既向楚桓表忠心，又能试探太后的反应。同时，借出入军机处的机会，收集更多前朝人脉的线索，壮大自己的势力。”
她顿了顿，补充道：“督主只需按约定，提供这些官员的罪证即可。至于后续，我自有办法让他们身败名裂。”
谢九渊看着她自信的模样，心中愈发觉得，这个盟友选对了。她不仅有胆识，更有手腕，懂得如何将被动的权力，转化为主动的筹码。
“好。”他起身，“我会让魏忠整理好证据，明日随盟约一同交给你。暗阁的安全你放心，我已加派了三层暗卫，楚桓的人查不到这里。”
沈静姝颔首，转身走出暗阁。夜色如墨，她的步伐沉稳，心中却已开始盘算后续的布局。这场同盟，既是她的保护伞，也是她的跳板。她要借谢九渊的力，尽快在朝堂站稳脚跟，摆脱“后宫妃嫔”的桎梏，成为真正能与楚桓、谢九渊并肩的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