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部落常年承担最重的兵役赋税,早已怨声载道。
狐兰以“共分单于庭牲畜财物,日后草原共主轮流坐”为诺,迅速结成联盟。
三个月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狐兰竖起叛旗,左地五万铁骑倾巢而出,直指单于庭。
广袤的草原瞬间陷入血火。
头曼起初并未将狐兰的叛乱放在眼里,他凭借单于的正统名分,迅速集结六万大军,誓要将这场“叛乱”扼杀在摇篮中。
可他低估了狐兰的骁勇与决心——
这位左贤王自幼在马背上长大,深谙草原战法,他不与头曼主力正面硬拼,
而是依托左地熟悉的地形,时而迂回包抄,时而坚壁清野,将战事拖入残酷的拉锯。
昔日里,狐兰与头曼曾一同围猎,在篝火旁共饮马奶酒;他们的部众互为姻亲,孩童们在草原上追逐嬉戏。
可如今,刀剑相向时,没有人会记得昔日情谊。帐篷被焚烧时的噼啪声,牛羊惊散后的哀鸣,战士中箭倒地的惨叫,交织成草原最惨烈的悲歌。
狐兰的儿子在一次突袭中被单于军一箭射穿胸膛,头曼的弟弟则死于左贤王部的夜袭,仇恨如同毒藤,死死缠绕住双方。
两个月的厮杀,耗尽了草原的生机,也耗尽了双方的力气。
狐兰的营地中,存粮早已见底,战士们每日只能分到少量发霉的肉干,伤员们躺在冰冷的毡毯上,没有草药医治,哀嚎声日夜不绝。
他看着帐外瘦骨嶙峋的战马,看着部下眼中日渐黯淡的光芒,心中第一次生出绝望——
再拖下去,不等头曼来攻,部落就会因饥饿和伤病自行崩溃。
绝境之中,狐兰的目光投向了南方——
那片由秦军守护的长城之内,是一个远比匈奴强大的帝国。
他想起小半年前,曾有一名自称秦朝使者的人暗中接触过他,言语间流露着丞相赵高的“善意”,暗示若有需,秦朝可提供援助。
彼时他嗤之以鼻,可如今,那竟是唯一的生路。
“罢了!”狐兰猛地咬破食指,鲜血滴落在洁白的羊皮上,他颤抖着提笔,写下字字泣血的求援信——
信中他放下了左贤王的骄傲,近乎卑微地恳求秦朝出兵相助,许诺若能击败头曼,愿将阴山以南的三座牧场永久割让给秦朝,年年纳贡称臣。
他唤来最信任的亲信巴图,将羊皮信紧紧塞进其怀中:
“你带三名死士,务必穿过草原,越过长城,把信送到秦朝丞相赵高手中。
记住,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能让信落入他人之手!”
巴图含泪叩首,当夜便乔装成牧民,避开双方的巡逻队,冒着漫天风沙,向着长城方向疾驰而去。
数日后,那封带着血污与沙尘的羊皮信,终于被送到了咸阳宫赵高的案头。
赵高身着黑色朝服,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羊皮上粗糙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他早已知晓草原上的一切——
那些煽风点火的流言,那些挑拨离间的动作,皆是他布下的棋子。
他要的,就是匈奴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再让秦军坐收渔利,一举平定北疆,如此一来,他在朝中的权势便会更稳。
“左贤王……头曼……皆是棋子罢了。”
赵高低语,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他提笔蘸墨,在竹简上写下寥寥数语,字迹锋利如刀:
“时机已至。左贤王求援,可应之。然,需待其力竭,大单于亦疲,再以雷霆之势击其弊。务求一举定北疆,勿使一狼独大。”
写完,他召来心腹宦官,沉声吩咐:
“快马送往前线,交予蒙恬将军,不得有误。”
此时的北疆,蒙恬正站在军营的高台上,看着下方的新兵们。他们刚结束一场“练兵”——
一支百人的匈奴侦骑不知死活地闯入秦军防区,被这些曾经稚嫩的新兵们围歼,无一生还。
此刻,新兵们正蹲在地上,仔细擦拭着染血的战刀和弩箭,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惶恐,眼神里透着一股经历过生死淬炼的野性,如同草原上初长成的野狼。
蒙恬接过赵高的书信,快速浏览一遍,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早已看穿赵高的谋划——
借匈奴内战削弱其势,再以秦军精锐收拾残局,这计策虽阴狠,却着实高明。
作为秦军主帅,他要的是北疆安宁,是帝国边境无虞,至于赵高的政治算计,他暂不关心,只需执行命令,打赢这场战争。
“传我将令!”蒙恬转身,对身旁的将领们沉声道,“集结五万精锐骑兵,三日后,随我北上!”
消息传到草原,左贤王狐兰几乎要望眼欲穿。
他每日都派人登高了望南方,生怕等来的不是援军,而是头曼的最后一击。
当第三日的晨曦中,南方地平线出现连绵不绝的黑色旗帜,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时,狐兰几乎要喜极而泣——
秦军,终于来了!
可他很快发现,这支秦军并未如他期盼的那般直扑主战场,支援他的部队。
蒙恬将五万铁骑一分为二:一路由副将率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了那些因内战而防备空虚的边缘部落——
无论是依附于大单于的休屠部分支,还是左贤王麾下的弱小从属,皆未能幸免。
秦军所到之处,缴获了大量的牛羊、马匹和粮食,既补充了自身军需,也彻底斩断了大单于与左贤王的后勤补给,进一步削弱了匈奴的整体实力。
另一路则由蒙恬亲自率领,缓慢地向主战场逼近,军营扎在距离双方交战地百里之外的地方。
秦军每日操练,旌旗招展,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支援左贤王的姿态,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蒙恬就像一只盘旋在空中的鹰隼,冷静地注视着下方两只早已杀红了眼的野兽,耐心等待着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狐兰数次派使者请求秦军速战,却都被蒙恬以“粮草未齐”“时机未到”为由拒绝。
他看着秦军按兵不动,心中渐渐升起不安,却又无可奈何——如今他已骑虎难下,只能寄望于秦军最终会履行承诺。
而头曼单于见秦军到来,本就动摇的军心更加涣散。
他又惊又怒,一方面忌惮秦军的战力,一方面又怀疑左贤王早已与秦朝勾结,愈发急于尽快消灭狐兰。
在一个狂风大作的日子,头曼集结了仅剩的四万残兵,对左贤王的营地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这场决战惨烈到了极点。双方的战士都已疲惫不堪,饥饿难忍,手中的兵器早已卷刃,铠甲上布满了伤痕。
他们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厮杀,刀砍在骨头上的脆响,弓弦断裂的闷响,临死前的嘶吼声,响彻草原。
头曼亲自挥刀冲在前线,左臂被一箭射穿,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狐兰也身中三刀,倚靠在战马上,几乎无法站立。
当夕阳西下时,战场终于沉寂下来。
头曼的四万大军折损过半,仅剩一万余残兵,个个带伤,瘫倒在地;左贤王的部队更惨,兵力不足八千,
营地中哀鸿遍野,连能站立的战马都不足千匹。双方都已精疲力尽,再也无力发起进攻,只能隔着尸横遍野的战场,互相喘息、对峙。
探马将这一切如实回报给蒙恬。
蒙恬站在军帐中,看着沙盘上标注的双方兵力,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一字一句地下达了总攻命令:“全军出击!目标——匈奴主力!”
早已养精蓄锐的秦军铁骑,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虎,瞬间爆发出雷霆之势。
战士们身着厚重的铠甲,手持锋利的戈矛,胯下战马神骏非凡,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那些伤痕累累、精疲力尽的匈奴战士扑去。
此时的匈奴战士,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凶悍。
他们饥饿、疲惫、伤痕累累,面对如同黑色洪流般碾压而来的秦军,眼中只剩下深深的恐惧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