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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是揉碎的橘色纱,被晚风轻轻托着,覆在诗色斑驳的木窗棂上。老旧的玻璃窗上还留着孩子们画的小太阳,橘色霞光透过玻璃,把那些稚嫩的线条染成了暖金色。就在这时,细碎的脚步声踩着霞光闯了进来,像一群轻快的小鹿踏过铺满落叶的小径。

隔壁家的小宇背着粉嘟嘟的书包,书包带子上挂着个晃悠悠的毛绒蜜蜂挂件,翅膀上的金线在光里闪着细碎的亮。她一进门就扬起脸蛋,清脆的嗓音像刚剥壳的糖块,甜得能化在空气里:“陈老师,阿哲哥哥!今天有会‘唱歌’的书吗?我要读给刚会说话的妹妹听!昨天我教她念‘蜜蜂’,她居然会跟着哼‘嗡嗡’啦!”

她身后跟着一串“小尾巴”,最小的孩子还攥着妈妈的衣角,手里却紧紧抱着卷边的作业本;大一点的孩子怀里揣着皱巴巴的纸片,纸角被反复摩挲得发软——那是他们偷偷写的“诗”,有的用彩笔在旁边画了圆滚滚的太阳,有的歪歪扭扭记着“妈妈做的红烧肉好香,能吃三碗饭”。孩子们叽叽喳喳围过来,像一群落在春枝上的麻雀,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期待,混着书架上旧书特有的油墨香,酿成了独属于诗社的味道。

一尘正蹲在书架前整理新到的书,指尖拂过书脊上凹凸的纹路,像在抚摸一段段沉睡的时光。听到小宇的声音,他抬起头,眼里盛着暖光,笑着指向上层的格子:“当然有,今天早上刚从旧书市场淘来的儿童诗选,封面上的小雏菊,摸起来还像沾着晨露呢。”

小宇立刻踮起脚尖,羊角辫随着动作左右晃呀晃,发梢的粉色蝴蝶结像两只振翅的蝴蝶。她够了两次才够到那本印着雏菊的书,书页边缘还留着前任主人夹过书签的浅痕。翻开第一页,稚嫩的蜡笔字迹“这本书好香呀,像奶奶烤的饼干”映入眼帘,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露出两颗刚掉的门牙,牙龈上还泛着淡淡的粉,像小松鼠般可爱:“哇!这个小朋友和我一样,觉得书是香的!我要读《小蜜蜂》给妹妹听,她昨天还抓着我的蜜蜂挂件不撒手,口水都把翅膀弄湿了呢!”

其他孩子立刻凑过来,围成小小的一圈。穿蓝色外套的男孩捧着《顾城的诗》,手指轻轻点着“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小声念叨着,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认真琢磨“黑夜”和“光明”到底是什么模样;扎着双马尾的女孩趴在桌边翻《晚饭花集》,被里面“晚饭花就是野茉莉,太阳一落,它们就开了”的句子吸引,悄悄拉了拉阿哲的衣角,声音软乎乎的:“阿哲哥哥,茉莉也会开在晚饭时吗?那它是不是也喜欢吃妈妈做的番茄炒蛋呀?”

阿哲刚烧好温水,正用玻璃杯一一盛着。杯子是诗社常用的,杯壁上印着褪色的小月亮,此刻凝着薄薄的水汽,像蒙着一层朦胧的雾。他把杯子轻轻放在每个孩子面前,指尖避开杯口,生怕碰掉水汽:“慢点读,别着急,读累了就喝口水。这水是温的,像奶奶冬天里捂在口袋里的手,不烫嘴。”

孩子们齐声应着“谢谢阿哲哥哥”,声音脆得像风铃撞在春风里,叮叮当当的,把诗社里的空气都搅得鲜活起来。穿蓝色外套的男孩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还盯着书页上的字,像是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秘密。

这时,门口传来轻得像落叶的敲门声,“笃笃笃”,三声,不重,却像落在心尖上的羽毛,轻轻挠着人的期待。一尘抬头,透过玻璃窗,便看见实习生小周和小林站在门口,两人手里提着同一个帆布袋子,袋子上印着“把诗写在风里”的白色字样,被暮色染成了淡橘色。

“老师,我们来看看诗社,顺便给孩子们带了点‘魔法礼物’。”小周笑着推开门,风跟着涌进来,带着巷口桂花的甜香。她把帆布袋子放在桌上,拉链拉开的瞬间,孩子们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里面装着一沓沓笔记本和彩笔,笔记本封面印着星星、花朵、小月亮,有的还缀着小小的绒球;彩笔则像十二支小小的彩虹,红的、黄的、蓝的、紫的,躺在阳光下泛着亮晶晶的光。“这些笔记本和彩笔,能让你们把心里的诗写下来,再画上颜色。这样一来,诗就会变成‘看得见的彩虹’,藏在本子里啦。”

小宇立刻放下手里的儿童诗选,跑过去凑到桌前,小手指着印着小蜜蜂的笔记本,眼睛亮得像星星:“周姐姐,这个本子上有蜜蜂!和我的挂件一样!”她拿起那本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又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片银杏叶——是早上在巷口捡的,边缘还带着淡淡的黄,小心翼翼地夹进本子里:“我要把这片叶子当书签,这样下次读诗,就能找到今天看到的句子啦。”

她又举起之前的儿童诗选,凑到小周面前,书页被风吹得轻轻晃着,夹在里面的银杏叶也跟着动:“周姐姐你看!这首《小蜜蜂》里写‘蜜蜂采蜜时,会哼着歌跟花儿说悄悄话’,我昨天读给妹妹听,她居然笑出了小牙牙,还伸手抓我的嘴巴,好像想把‘悄悄话’抓出来呢!”

小周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小宇的羊角辫,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她眼里满是温柔,声音也放得软软的:“那你可要当妹妹的‘专属诗人’呀,每天读诗给她听。说不定等妹妹长大,会写首《姐姐的诗》送给你,把你读诗的样子写在里面呢。”

小林已经开始给孩子们分笔记本和彩笔,她特意把印着小太阳的笔记本分给最小的孩子,还帮他打开彩笔盒:“你看,这支黄色的彩笔,能画出诗社的灯;这支红色的,能画出你妈妈做的红烧肉。把它们画在诗旁边,你的诗就会变成一幅画啦。”

最小的孩子眨巴着圆眼睛,接过彩笔,立刻在笔记本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还在旁边写了个“暖”字——虽然笔画都粘在了一起,却透着股认真的热乎劲儿。小林看着他,忍不住笑着问:“为什么太阳像诗社的灯呀?”

小男孩抬起头,脸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声音里满是笃定:“因为诗社的灯是暖的,照在书上,字都会发光,和太阳一样!我上次晚上来诗社,看到陈老师在看书,书页上的字好像在闪,像小萤火虫!”

一尘站在一旁,看着孩子们用彩笔在纸上涂涂画画,有的画了会飞的书,书脊上写着“会唱歌的诗”;有的画了诗社的窗户,窗外飘着桂花;还有的写了“我想把诗社的温暖,装进妈妈的口袋里,让妈妈上班的时候也能暖暖的”。那些歪扭的字迹、稚嫩的线条,像一颗颗带着晨露的种子,落在孩子们心里,也落在诗社的土壤里,正悄悄生根发芽,等着开出温暖的花。他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般柔软,连呼吸都变得轻缓起来——原来,善意从来都不是单向的给予,而是像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到哪里,哪里就会生出新的希望。

小周走到书架前,目光扫过一排排书,突然被两本书吸引住了——《北岛诗选》和《晚饭花集》,它们被放在书架的中层,刚好是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她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快步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书脊,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老师!这些书是你特意买的吗?上次我们聊天,我说喜欢北岛的‘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小林说最爱汪曾祺的‘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你居然都记着!”

一尘笑着点头,走到书架旁,指尖划过《北岛诗选》的书脊,上面还留着旧主人的指痕:“上周去旧书市场,老板说这些书之前的主人也是个爱诗的人,书页里还夹着书签呢。我想着你们喜欢,就买了回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你们来的时候,随手就能拿到,不用费力找。”

小林也走了过来,拿起《北岛诗选》,轻轻翻开。书页间夹着一张淡蓝色的书签,上面用钢笔写着一句“要做心里有光的人”,字迹娟秀,带着股温柔的力量。她看着这句话,轻声念出来,声音里满是感慨:“每次加班到深夜,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我都会想起这句话。有时候觉得累,想放弃,可一想到要像这句话说的那样,守住心里的光,就又有了力气。就像诗社的灯,不管外面多黑,只要它亮着,就觉得有盼头。”

小周则拿起那本儿童诗选,手指轻轻翻着书页,直到找到《奶奶的手》那一页。她放慢了语速,轻声读道:“奶奶的手像老树皮,纹路里藏着阳光的味道,却能织出最暖的毛衣;奶奶的手像小蒲扇,扇走夏天的热,也扇走我所有的不开心。”念着念着,她的声音渐渐软了下来,眼眶也微微发红,像蒙了一层水汽:“这让我想起我奶奶,她也有双这样的手。小时候,她总牵着我的手去巷口买糖,她的手很粗糙,却很暖,能把我的手整个裹住。糖纸在阳光下会变成彩色的,我总把糖纸夹在书里,现在翻到那些糖纸,还能想起她牵着我走的样子。可惜奶奶去年走了,可读到这首诗,就像她还牵着我的手,站在巷口等我买糖回来一样。”

一尘轻轻拍了拍小周的肩膀,指尖带着温暖的力量,像在传递一份无声的安慰:“文字就是这样,它能把逝去的时光装起来,像把星星放进玻璃罐里。只要你打开罐子,那些时光就会亮起来,那些想念的人,也会好像回到你身边。就像奶奶的诗社,她虽然不在了,可她想传递的温暖,想让更多人爱上诗的心意,都藏在这些书里,藏在这些诗里,通过我们,传给更多人。我们就像她的‘传声筒’,把她的心意,说给更多人听。”

阿哲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本用红绳系着的诗稿。诗稿的封面是孩子们一起画的,画着诗社的暖灯和满架的书,纸页边缘还留着孩子们稚嫩的涂鸦——有的画了小太阳,有的画了小蜜蜂,还有的画了小小的爱心。他把诗稿轻轻放在桌上,声音里带着笑意:“你们看,这是这星期孩子们写的诗。小宇写了《妹妹的眼睛》,说妹妹的眼睛‘像装着星星的玻璃球,眨一下,就有光落下来’;隔壁浩浩写了《诗社的灯光》,字虽然歪歪扭扭,却暖得人心尖发颤。”

他把诗稿递给一尘,指尖不经意间划过纸页,像是怕碰碎了里面的温暖。“浩浩昨天还跟我说,诗社的灯比家里的灯还暖。他说家里的灯是白色的,有点冷,可诗社的灯是橘色的,照在书上,字都会发光,像小萤火虫,落在纸页上,陪着他读诗。”

小周接过诗稿,小心翼翼地翻开,找到《诗社的灯光》那一页。她清了清嗓子,轻声念起来,声音里带着对文字的珍视:“地下室的灯是橘色的,像奶奶晒过的被子,闻着有太阳的味道,盖在身上,连梦都是暖的;书里的字是亮的,像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跟我说话,告诉我蜜蜂会唱歌,茉莉会在晚上开;江老师和阿哲哥哥的笑,像冬天里的太阳,照在身上,连心里的小雪花都化了,变成甜甜的水。”

念完,她抬起头看向一尘,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像落了一地的星星:“老师,你看,孩子们都接住了这份温暖。我们之前凑的钱不多,只能买些笔记本和彩笔,可没想到,这些小小的东西,却像给这束光添了柴,让它烧得更旺了。现在诗社里的光,不仅有你和阿哲哥哥的,有孩子们的,还有我们的,连张奶奶的银耳羹,都带着光呢。”

一尘低头看着诗稿,指尖轻轻拂过“冬天里的太阳”那几个字,纸页上还留着浩浩写字时用力的痕迹,笔画深深浅浅,却透着股认真的热乎劲儿。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带着点酸,又带着点甜。他想起奶奶生前总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拿着针线,给巷口的孩子缝补破了的衣服。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像撒了一层碎金。她总说:“温暖是会跑的,你把它给别人,它就会变成好多好多,再跑向更多人。就像你给孩子一块糖,他会把糖纸分给别的孩子,别的孩子会把自己的玩具分给更多人,这样一来,整个巷口都会甜甜的。”

以前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总觉得温暖是有限的,给了别人,自己就少了。可现在看着眼前的场景——孩子们趴在桌上,用彩笔给诗“穿”上彩虹色的衣服,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碎;小周和小林凑在一起,头挨着头,轻声读着孩子们的诗,偶尔相视一笑,眼里的光比桌上的灯还亮;阿哲在整理新到的诗集,把夹着枫叶书签的书放在最上层,让枫叶能晒到暖灯,叶片在光里泛着淡淡的红,像一片小小的火焰——他突然懂了,温暖真的像一束火,从奶奶手里传到他手里,再传到小周、小林手里,传到孩子们手里,传到张奶奶手里,最后连成了一条长长的光带,把所有人都串在了一起,像一串会发光的珍珠,挂在诗社的屋檐下,照亮了每个走进来的人。

小林走到书架前,拿起那本夹着枫叶书签的《晚饭花集》,轻轻翻开。枫叶是去年秋天在山上捡的,被压了很久,叶片里的水分都干了,却依旧保持着鲜艳的红,在暖灯下发着淡淡的光,像一片小小的火焰,燃烧着对生活的热爱。“老师,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聊汪曾祺吗?我说我最喜欢他写的‘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觉得这句话里藏着最朴素的幸福。”她笑着,眼里映着书页上的字,像映着一整个星空,“现在我觉得,诗社就是这样的地方——有书,有诗,有我们这些‘家人’。不管外面刮多冷的风,下多大的雨,只要一走进诗社,看到桌上的暖灯,看到满架的书,看到你们的笑脸,就觉得心里踏实,像回到了家。在这里,不用假装坚强,不用刻意讨好,只要安安静静地读一首诗,就能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忘了。”

一尘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夜色像浓稠的墨,慢慢晕染开来,把巷口的老槐树都藏进了阴影里。可诗社里的灯却亮得很,暖橘色的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巷口的石板路上,像铺了一条短短的光径。他再看看屋里的人——孩子们拿着彩笔,在笔记本上画着自己的心愿;小周和小林捧着诗稿,轻声讨论着诗句里的温度;阿哲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一本旧书,正低头看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突然想起早上路过巷口时,看到卖烤红薯的大爷。大爷穿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拿着铁铲,把刚烤好的红薯一个个放进保温箱里。有个冻得缩脖子的小孩走过来,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五块钱,想买个红薯。大爷看了看小孩冻得通红的手,从保温箱里拿出一个最大的红薯,塞到小孩手里,还笑着说:“拿着吧,热乎的,揣在怀里,能暖一路。”小孩愣了愣,把钱递过去,大爷却摆了摆手:“不用了,下次路过,给大爷读首诗就行。”

原来这世上的温暖,从来都是这样,从一个人手里传到另一个人手里,像传火人手里的光,你传给我,我传给你,最后连成线,照亮了好多好多人的路。一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摸到那束从奶奶手里传过来的光,暖得发烫。那束光里,有奶奶缝补衣服时的温柔,有她读诗时的认真,有她对巷口所有人的善意,还有她想让诗社一直温暖下去的心愿。

暖灯把每个人的影子暖灯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铺着旧地毯的地板上。地毯是奶奶生前用碎布拼的,红的、蓝的、黄的布块被一针一线缝在一起,像把无数个小日子都缝进了里面。此刻,影子落在布块上,随着人的动作轻轻晃动,像一朵朵慢慢舒展的花,在时光里静静绽放。

阿哲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转身从书架最下层拖出一个纸箱。纸箱的边角有些磨损,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写着“孩子们的诗与画”,是一尘的字迹。他打开纸箱,里面整齐地叠着一沓沓画纸,有的是孩子们用蜡笔涂的诗社全景,有的是用铅笔描的一尘和他整理书架的背影,还有一幅画着满纸星星,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这是诗社的字变的,晚上会发光”。

“上次跟你说要给孩子们办个小展览,现在刚好把这星期新写的诗也加进去。”阿哲把画一张张小心翼翼地铺在桌上,指尖避开纸上未干的彩笔痕迹,像是怕碰坏了易碎的梦,“等周末的时候,我们把这些画贴在墙上,再在天花板上挂些彩色的小灯笼,灯笼里点上小蜡烛,孩子们进来肯定会觉得像走进了星星堆里。”

小周蹲下来,拿起那张“星星诗”,忍不住笑出声,声音里满是温柔:“你看这个小朋友,把‘温暖’两个字画成了两个抱着的小太阳,连笔画都带着温度,好像能从纸上跳下来,暖乎乎地贴在人心里。”她轻轻摸了摸画纸,指尖能感受到蜡笔留下的凹凸感,那是孩子用心的痕迹。

小林也凑过来,指着一幅画着银杏叶的画,眼里闪着光:“这个是浩浩画的,他昨天还跟我说,秋天的时候,巷口的银杏叶落在诗社门口,不是被风吹来的,是想进来听我们读诗,所以自己‘走’过来的。你看他画的银杏叶,每一片都朝着诗社的方向,像小鸭子跟着妈妈一样。”

一尘站在一旁,看着这些画,眼眶微微发热。他突然想起奶奶以前总把他的涂鸦贴在厨房的墙上,不管画得有多歪,都像宝贝一样仔细地用胶带粘好。有一次他问奶奶:“我画得这么丑,为什么还要贴起来呀?”奶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这不是丑,是家里最珍贵的画。每一笔都是你心里想的东西,贴在墙上,就像把你的心意挂在家里,看着就开心。”

他伸手拿起一张画着自己的画,画上的人穿着蓝色衬衫,手里捧着一本书,身边围着几个小孩,头顶上还飘着“诗社的风是香的,像桂花”几个歪扭的字。画里的他嘴角上扬,眼里带着笑,和现在的他一模一样。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响,“笃笃”两声,又停了,像是有人在门口犹豫,想敲门又怕打扰。

“会不会是隔壁的张奶奶?”小宇抬起头,耳朵尖儿动了动,像小兔子一样灵敏,“昨天我在巷口遇到她,她还问我,诗社能不能让她来听诗呢。她说自己年轻时也喜欢读《诗经》,还背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呢!”

一尘走过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张奶奶。她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袄,鬓角的白发被夜风吹得微微翘起,手里还提着一个银色的保温桶,桶身被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水渍。看到一尘,张奶奶脸上露出笑容,皱纹都舒展开了,像秋天里晒干的菊花:“孩子,没打扰你们吧?我刚在家煮了点银耳羹,想着你们在诗社待久了会渴,就端过来给你们尝尝。这银耳是我女儿从外地寄来的,煮得糯糯的,甜而不腻,孩子们应该会喜欢。”

一尘连忙接过保温桶,桶身还带着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张奶奶,您太客气了,快进来坐。外面冷,您先进来暖暖身子。”他把张奶奶让进屋里,给她搬了把椅子,又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张奶奶打开保温桶,清甜的香气立刻漫了开来,像春日里的梨花落在舌尖,带着淡淡的甜意。孩子们闻到香味,立刻围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保温桶,像一群等着吃糖果的小馋猫。张奶奶笑着拿起勺子,给每个孩子都盛了一碗,银耳羹里还加了红枣和枸杞,红色的红枣、黄色的枸杞和白色的银耳放在一起,像一碗小小的彩虹。

“慢点喝,小心烫。”张奶奶看着孩子们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眼里满是慈爱,“这银耳羹能润嗓子,你们读诗读得多了,喝这个正好。”

小宇捧着碗,仰着头问张奶奶:“张奶奶,您也读诗吗?您会读《小蜜蜂》吗?我读给您听好不好?”

张奶奶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碗沿,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温柔:“以前读呢,年轻时还背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现在老了,记性不好,好多句子都忘了。可每次听到你们读诗,就觉得心里亮堂,像打开了一扇窗户,外面的阳光都照进来了。”

一尘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诗经》,书页里夹着一张干枯的芦苇书签,是去年秋天在河边捡的,芦苇的穗子还保持着蓬松的样子。他把书递给张奶奶:“张奶奶,您要是喜欢,以后常来。我们一起读诗,您教我们背《诗经》,我们教您读孩子们写的诗,好不好?”

张奶奶接过书,指尖拂过书签,眼里泛起光,像落了星星:“好啊,好啊!以后我每天都来,还能帮你们看看孩子,你们整理书的时候,我就陪孩子们读诗,这样你们也能安心些。”

夜色渐渐深了,巷口的路灯亮了起来,橘色的光透过诗社的窗户,和屋里的暖灯交织在一起,像一层温柔的纱,裹着整个诗社。孩子们陆陆续续被家长接走,小宇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那本儿童诗选抱在怀里,说要晚上读给妹妹听,还要把张奶奶的银耳羹分给妹妹一半。

小周和小林帮着收拾碗筷,她们把碗洗得干干净净,还细心地把保温桶擦好,放在门口,方便张奶奶带走。张奶奶则坐在窗边,借着暖灯翻着《诗经》,偶尔轻声念两句,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带着对文字的热爱,像一首古老的歌,在诗社里轻轻回荡。

阿哲把孩子们的诗稿整理好,用夹子夹成一本,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摆上了那盆小宇送的多肉。多肉的叶片胖乎乎的,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像一个个小小的翡翠。“以后我们每个月都整理一本诗稿,等攒多了,就找个印刷厂,给孩子们印成小书,让他们也有自己的‘诗集’。书的封面就用他们画的诗社,这样他们翻开书,就能看到自己的画,多有意义。”阿哲看着那本诗稿,眼里满是期待。

一尘点点头,想起白天去旧书市场时,老板说有一批旧的牛皮纸,质量很好,问他要不要。他当时就想着,以后给孩子们印诗集,用牛皮纸做封面正好,既结实又有质感,还带着旧书的味道。“我明天就去把牛皮纸买回来,先试着做几本手工书,给孩子们当样品。他们看到自己的诗变成书,肯定会很开心。”

小周和小林要走的时候,一尘从书架上拿了两本书,一本《汪曾祺散文集》给小周,一本《北岛诗选》给小林。他从抽屉里拿出两张枫叶书签,分别夹在书里,枫叶是上次和孩子们一起去山上捡的,被压得平平整整,颜色鲜红。“这是上次和孩子们一起捡的枫叶,压了好久,送给你们,就当是诗社的‘纪念票’。以后你们看到这张书签,就会想起诗社的暖灯、孩子们的诗,还有张奶奶的银耳羹。”

小周接过书,指尖摸着书签,笑着说:“以后我每次读这本书,就会想起诗社的日子。不管我以后走到哪里,看到这张枫叶,就会觉得心暖暖暖的,像有人在身边陪着我一样。”小林也点点头,把书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份珍贵的礼物:“我会把这本书放在床头,每天睡前读几页,这样连做梦都会梦见诗社的灯光。”

送走小周和小林,张奶奶也起身要走。一尘送她到门口,张奶奶突然转身,拉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感慨:“孩子,你奶奶要是知道诗社现在这样,肯定会开心的。她以前总跟我说,想让更多人喜欢诗,喜欢这种暖暖的日子。现在你做到了,诗社里有这么多喜欢诗的人,有这么多温暖的事,她在天上看着,肯定会笑的。”

一尘点点头,看着张奶奶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她的脚步虽然有些慢,却很坚定,像在追寻着什么。巷口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诗社的灯光连在一起,像一条小小的光带,照亮了她回家的路。

回到诗社,阿哲还在整理书架,他把新到的书一本本摆好,书脊朝着同一个方向,整齐得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偶尔拿起一本,翻到夹着书签的页面,轻声读两句,声音很轻,却带着对文字的敬畏。

一尘走过去,和他一起整理。暖灯照在两人身上,影子叠在一起,落在铺着碎布地毯的地板上,像一朵盛开的花,在时光里静静绽放。“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在替奶奶‘传火’?”一尘突然问,指尖拂过一本旧书的书脊,书脊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清书名——《爱的教育》。

阿哲笑着点头,手里拿着那本夹着枫叶的《晚饭花集》,叶片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红:“算啊,当然算。我们把奶奶的温暖传下去,把诗的光传下去,就像传火人一样,手里的光连成线,照亮更多人的路。你看,现在诗社里的光,已经照亮了孩子们、小周、小林、张奶奶,以后还会照亮更多人,说不定整个巷口,整个城市,都会被这束光照亮。”

一尘看着阿哲,又看了看满架的书、桌上的诗稿,还有窗外偶尔闪过的星光,突然觉得,心里那束从奶奶手里接过的光,越来越亮,不仅照亮了诗社,还照亮了整个巷口,照亮了好多好多人的心里。那束光里,有奶奶的心愿,有他的坚持,有阿哲的陪伴,有孩子们的期待,有小周和小林的热情,还有张奶奶的善意,这些光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束更亮、更暖的光,像一颗小小的太阳,在诗社里燃烧着,永不熄灭。

他想起白天在巷口看到的那棵老槐树,虽然叶子落了,枝干却依旧挺拔,像一个守护者,默默守护着这条巷子里的温暖。而诗社,就像这棵老槐树,虽然不大,却能为喜欢诗、喜欢温暖的人遮风挡雨,能让传火人手里的光,一直传下去,连成一条长长的线,永远不会熄灭。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巷口桂花的甜香,拂过书架上的书,书页轻轻晃动,像在低声诉说着温暖的故事。诗社里的暖灯依旧亮着,橘色的光透过窗户,照在巷口的石板路上,像一条长长的光径,等待着更多追寻温暖的人,沿着这条光径,走进诗社,走进这束永不熄灭的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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