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清晨推开院门,陈家沟早已裹上一层白绒。
陈光庆刚把学堂的积雪扫开,就见周先生揣着暖炉匆匆走来,镜片上蒙着白汽:“光庆,方才瞅见村口来了辆骡车,好像是外乡人,雪天路滑,莫不是遇到难处了?”
陈光庆心里一紧,抄起墙角的蓑衣就往村口赶。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他踩着太极里的“进步搬拦捶”步法,脚步稳得像扎了根,没一会儿就看见村口老槐树下停着辆半旧的骡车,车辕上的骡子正打着响鼻,车旁立着个穿青布棉袍的汉子,怀里还护着个裹得严实的孩童。
“这位兄弟,雪天赶路,可是遇到麻烦了?”陈光庆上前搭话。那汉子转过身,脸上冻得通红,嘴唇泛着青,见陈光庆穿着粗布衣裳却气定神闲,忙拱手道:“在下林满仓,从邻县来,想往山那边的王家镇去,谁知雪太大迷了路,骡子也累得走不动了,想在贵村借个地方歇脚,不知可否?”
陈光庆瞅了一眼孩童,小脸埋在汉子怀里,只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便笑着点头:“雪天赶路本就难,快跟我来,先到我家暖和暖和,吃口热饭。”说着便帮林满仓牵起骡绳,引着车往村里走。
到了院门口,李秀莲正倚着门框张望,见陈光庆领了外人来,忙掀开门帘:“快进来,灶上刚炖了红薯粥,正好暖暖身子。”
林满仓抱着孩子进屋,搓了搓冻僵的手,连声道谢:“多谢大哥大嫂,添麻烦了。”
进屋坐下,李秀莲给两人盛了热粥,又拿了块蒸红薯递给那孩童。
孩子怯生生地接了,小口咬着,林满仓这才叹了口气:“不瞒大哥,我是带娃去王家镇寻他娘,他娘去年去那边帮工,至今没回来,我放心不下。谁知走岔了路,还遇上这大雪。”
陈光庆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刚要开口安慰,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他起身掀帘一看,只见村里的李二柱领着两个后生站在雪地里,脸色不善:“光庆哥,这外乡人来路不明,你咋随便让他住家里?万一要是坏人咋办?”
林满仓听见这话,赶紧站起身,急声道:“我不是坏人,就是路过借宿,绝不给村里添麻烦!”李二柱却不依不饶:“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前阵子邻村就来了个外乡人,偷了人家的鸡,现在还没找到呢!”
两人正僵持着,突然听见屋里传来孩童的哭声。
林满仓急忙跑进去,只见孩子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小脸皱成一团。李秀莲也慌了神:“刚才还好好的,咋突然哭了?”
陈光庆凑近一看,见孩子额头沁出冷汗,手还在轻轻发抖,心里咯噔一下:“怕是冻着了,又喝了热粥,寒气郁结在肚子里了。”
林满仓急得团团转:“这可咋整?村里有大夫吗?”
陈光庆想了想,邻村的大夫离这儿有十几里地,雪天根本没法去,他沉吟片刻,对林满仓说:“我会点太极里的推拿手法,能试试通经络、散寒气,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试试。”
林满仓看着孩子难受的模样,咬了咬牙:“大哥,我信你!你快救救娃!”
陈光庆让李秀莲拿来块毯子铺在炕上,轻轻把孩子抱上去,让他平躺好。他洗净手,掌心搓热,先是用“按揉法”在孩子的肚脐周围轻轻打转,动作柔得像春风拂过,边揉边说:“太极推拿讲究‘以柔克刚’,先把寒气揉散,再引气通络。”
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陈光庆又换了手法,用拇指按在孩子腿上的足三里穴,力道不轻不重,像蜻蜓点水似的。
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额头的冷汗也收了,过了会儿,竟慢慢睁开了眼睛,小声说:“爹,我不疼了。”
林满仓大喜过望,差点给陈光庆跪下:“大哥,你真是救了娃的命!太感谢你了!”李二柱在门口看着,也愣了神,刚才的敌意消了大半。
陈光庆扶着林满仓坐下,笑着说:“都是举手之劳,别客气。这太极推拿我也是跟村里老人学的,平时娃们着凉闹肚子,用这法子都管用。”
李二柱挠了挠头,走到林满仓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兄弟,刚才是我不对,不该瞎怀疑你,你别往心里去。”林满仓赶紧摆手:“没事没事,你也是为了村里好。”陈光庆见两人和解,心里也高兴,又让李秀莲添了粥,几人围坐在炕边,边吃边聊。
到了傍晚,雪还没停,林满仓看着窗外,有些犯愁:“这雪要是一直下,怕是走不了了。”陈光庆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先在这儿住下,等雪停了路好走了再走。我这屋还有间偏房,收拾收拾就能住。”
接下来的几天,林满仓帮着陈光庆扫雪、喂牲口,孩子也跟村里的娃们混熟了,每天跟着去学堂门口,听周先生教字,还跟着学太极的基本步法。林满仓看在眼里,心里越发感激,对陈光庆说:“大哥,你们村不仅人好,还有这么好的学问和功夫,我要是能在这儿住就好了。”
陈光庆听了,心里一动:“你要是不嫌弃,也可以留在村里。村里正好缺个会赶车的,你平时帮着村里运点粮食、农具,还能教娃们认认路,多好。”
林满仓眼睛一亮,激动得说不出话,连连点头:“好!好!我愿意!”
过了几天,雪终于停了。陈光庆领着林满仓去见村里的老人,大家听了林满仓的事,又知道他愿意留在村里,都很高兴。
当天晚上,村里杀了只鸡,煮了锅鸡汤,大家围坐在李家祠堂,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算是给林满仓接风。
席间,林满仓端着碗酒,走到陈光庆面前:“大哥,要是没有你,我和娃还不知道在雪地里冻成啥样。以后我就在村里扎根,跟着你学太极,学做人,绝不辜负大家的好意!”
陈光庆接过酒碗,跟他碰了一下:“都是一家人,别说这话。以后咱们一起把村里的日子过好,让娃们有学上、有拳练,比啥都强。”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
十三个娃们围着林满仓的孩子,叽叽喳喳地教他比划“云手”的动作,周先生坐在一旁,喝着酒,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捋着胡子笑:“这陈家沟啊,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有文有武,还有这么多好心人,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陈光庆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这雪夜的相遇,不仅给林满仓父子一个家,也给陈家沟添了力量。以后的日子里,大家会一起耕耘、一起读书、一起练太极,把这小小的村子,建成一个充满温暖和希望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