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碎片上一片死寂,只有灰色虚无中偶尔划过的不明流光,映照着黎玖冰冷的目光和“星尘之眸”沉默的身影。
那惊天一剑的余威似乎仍在时空凝滞的空气中回荡,元婴杀手被瞬间湮灭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人心生寒意。
黎玖肩头的伤口在混沌灵力的冲刷下已然愈合,只留下衣物破损的痕迹。她盯着“星尘之眸”,等待着一个解释。内鬼的身份几乎可以确定,但对方刚才出手阻拦(尽管效果甚微)的行为,又显得有些矛盾。
“星尘之眸”缓缓抬起手,在黎玖戒备的目光中,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苍白而清丽的脸庞,看起来二十出头,五官精致却毫无血色,仿佛长期不见阳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眸子并非正常的颜色,而是如同将一片微缩的星空囊括其中,无数细小的星尘在其中缓慢旋转、生灭,深邃得令人迷失。但此刻,这片星空中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挣扎。
“我并非你的敌人,黎玖。”她的声音不再空灵,反而带着一种真实的沙哑,“至少,现在不是。”
“你是星尘之眸的人。”黎玖语气肯定,指尖混沌气流隐现。
“是,也不是。”自称“星眸”的女子(暂且以此称呼)苦笑了一下,“我出身‘凝视者’一脉,本是‘织网者’埋入此次行动的暗子,任务是在关键时刻配合‘织网者’夺取‘时之碑’的控制权,或者……毁掉它。”
她看向那座暗金色的石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我低估了‘低语’对心神的侵蚀,也高估了自己对组织的忠诚。亲眼目睹这片时空坟场的惨状,感受着那股企图吞噬一切的‘饥饿’……我无法再自欺欺人。”
“所以你在迷失回廊出手干扰了舰队,刚才又试图阻拦杀手?”黎玖并未完全相信,但对方的情绪不似作伪。
“算是……一种自救,或者说,赎罪。”星眸低声道,“‘织网者’想要的,从来不是终结‘噬宙之触’,而是掌控它,成为新的‘神’。他们与星灵书院内部的某些人早有勾结,此次计划,本就是一场各怀鬼胎的陷阱。”
黎玖心中凛然,这与陈管事和云墨尘的猜测相互印证。
“书院的内鬼是谁?”
“我不知道具体身份,但级别很高,能接触到核心计划。”星眸摇头,“‘织网者’只告诉我,在‘时之碑’被激活,坟场入口短暂稳定的瞬间,就是他们里应外合,夺取控制权的最佳时机。”
她看向黎玖,星空般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恳切:“黎玖,你拥有净化污染的力量,是‘噬宙之触’的天然克星。阻止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否则,整个星空都将陷入永恒的寂灭!”
黎玖沉默地看着她,判断着这番话的真伪。星眸眼中的挣扎与决绝不似伪装,而且她透露的信息也逻辑自洽。
“我如何信你?”黎玖最终问道。
星眸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星尘光点的本命精血,以灵魂起誓:“我,星眸,以血脉与神魂立誓,方才所言若有半句虚假,愿受星尘反噬,神魂永堕虚无!”
誓言成立的波动在静止的时空中清晰可辨。对于她这种层次的修士而言,以本命精血和神魂立誓,约束力极强。
黎玖稍稍放松了警惕,但并未完全放下戒心。“先激活时之碑。”
两人不再多言,走到那座暗金色的石碑前。靠近之后,更能感受到其上蕴含的磅礴而古老的时空法则之力,仿佛在记录着宇宙的生灭轮回。
黎玖取出那枚得自观星塔下层的、代表“星轨校准模块”的黑色水晶。其形状与石碑顶端的凹槽完美契合。
她将水晶缓缓放入凹槽。
嗡——!
就在水晶与凹槽接触的刹那,整个陆地碎片猛地一震!暗金色的石碑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表面那些古老模糊的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依次亮起,流淌起来!
一股宏大、古老、仿佛来自时间源头的意念,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巨人,缓缓苏醒!
**“检测到‘定星仪’校准单元……权限确认……观测者序列……混沌特性……符合最高紧急预案启动条件……”**
断断续续的、非男非女、仿佛由无数时代声音叠加而成的意念,直接传入黎玖和星眸的识海。
**“继承者……时间不多了……‘噬宙之触’的本体意识正在靠近此片星域……它感知到了‘钥匙’的苏醒……”**
**“记录如下:‘寂静坟场’并非战场,是囚笼!是上古观测者集合众力,以‘时之碑’为核心,构建的、用于囚禁‘噬宙之触’最初降临的‘概念核心’的牢狱!”**
**“牢狱已随岁月流逝而破损,‘囚徒’的力量正在渗出,污染星空,衍生出星尘之眸等代行者……必须修复牢狱,或……彻底毁灭‘概念核心’!”**
**“‘钥匙’已就位,可短暂唤醒‘时之碑’全部威能,打开通往‘概念核心’囚室的通道……但机会只有一次……通道开启的瞬间,亦是牢狱最脆弱之时,内外敌人皆会察觉……”**
**“选择权,交予你,继承者……”**
庞大的信息流伴随着意念涌入黎玖脑海,让她瞬间明白了“寂静坟场”的真相!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古神遗迹或战场,而是一座关押着灭世灾厄源头的老旧监狱!星尘之眸和其背后的“织网者”,是想释放甚至掌控这个“囚徒”!
而她现在,手握着重启牢狱或者直面“囚徒”的“钥匙”!
没有太多时间犹豫!
“黎玖!有强大的空间波动正在接近!是星尘之眸的主力,还有……星灵书院的星舰!”星眸忽然急声提醒,她感知到了远处灰色虚无中传来的异常。
果然来了!里应外合!
黎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噬宙之触的威胁必须根除!而且,她也想亲眼看看,那所谓的“概念核心”,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将手按在石碑上,催动体内刚刚恢复一些的混沌源种,将精纯的混沌灵力连同自身的意志,疯狂注入其中!
“以混沌之名,唤醒时空,开启囚笼!”
轰隆隆——!
整个“寂静坟场”边缘的灰色虚无开始剧烈震荡!以“时之碑”为中心,一道横贯星空的、由无数时空符文构成的巨大光门,缓缓由虚化实,凝聚成型!光门内部是一片扭曲旋转的、仿佛通往宇宙本源的通道,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古老与混乱气息!
通往“概念核心”囚室的通道,被强行打开了!
就在通道彻底稳定的刹那——
咻!咻!咻!
数道强大的气息如同鬼魅般,从不远处的虚无中闪现而出!为首者,赫然是之前曾在研究塔有过一面之缘、气度不凡的洛无痕!他此刻脸上再无平日的傲慢与疏离,只有一片冰冷的狂热,周身缠绕着与星尘之眸同源的污染气息!而他身后,跟着三名同样气息强横、眼神麻木的书院修士,显然早已被侵蚀控制!
“做得好,星眸……不,或许该叫你叛徒。”洛无痕看着黎玖和星眸,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多谢你们,为我们打开了这扇门!‘神’的权柄,终将归于我等‘织网者’!”
与此同时,远处的灰色虚无被强行撕裂,那艘庞大的、由骸骨与晶体构成的“亵渎之舟”缓缓钻出,舰首的骷髅眼眶中,幽紫火焰熊熊燃烧,锁定了刚刚开启的时空光门!
内外夹击,图穷匕见!
星眸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上前一步,与黎玖并肩而立,星空般的眸子看向洛无痕,冷声道:“你们疯了!释放它,只会带来彻底的毁灭!”
“毁灭?不,那是新生!是宇宙迈向更高‘有序’的必然洗礼!”洛无痕狂热地嘶吼,“阻拦者,死!”
他并指如剑,一道凝聚着浓郁污染能量的暗紫色光束,如同毒龙出洞,直射黎玖和星眸!
大战,一触即发!
而黎玖的目光,却越过洛无痕,投向了那道刚刚开启的、通往囚笼最深处的时空光门。
她能感觉到,门后的“存在”,也正将“目光”,投向了门外。
最终的战斗,即将在囚笼内外,同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