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沈清澜脱下白大褂，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驱车来到了市中心一家隐蔽的书屋咖啡馆。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角落里一个穿着波西米亚长裙、妆容精致的女人立刻朝她挥手——是苏晚，她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如今是京都有名的独立媒体人，以视角犀利、文笔毒辣着称。
“我的沈大医生，你可算来了！我都快被这拿铁的拉花给看睡着了！”苏晚抱怨着，却利落地将一杯早已点好的热美式推到她面前，“快，老实交代，那个陆寒霆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圈子里可都传遍了，说陆家老爷子认准了你这个孙媳妇！”
沈清澜在柔软的沙发卡座里坐下，接过咖啡，温热透过杯壁传来，让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许。她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晚晚，我可能……做了一件很疯狂的事。”她低声说。
苏晚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睛发亮，像是嗅到了独家新闻的气息：“有多疯狂？比我们当年通宵写完论文然后翻墙出去吃火锅还疯狂？”
沈清澜深吸一口气，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从陆老爷子的手术，到陆寒霆那份直白的婚姻协议，再到一个亿的资金，以及关于养老项目的理念冲突和刚刚发生的谈判破裂与缓和，选择性地、尽量平静地叙述了一遍。
即使她极力克制，苏晚的表情也从最初的八卦好奇，逐渐变成了震惊，再到最后的目瞪口呆。
“等等……等等！”苏晚打断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压低了声音，“你的意思是，你，沈清澜，我们医学院最高冷的那朵岭之花，为了一个养老院的梦想，把自己……‘卖’给了京圈最难搞的霸总陆寒霆？还是契约婚姻？两年？一个亿？”
“不是‘卖’，”沈清澜蹙眉纠正，“是合作，各取所需。”
“得了吧，我的傻姑娘！”苏晚翻了个白眼，“在资本家眼里，这就是买卖！他图你的名声、你的专业背景、你现在带来的稳定效应，甚至可能还包括你这张脸和脑子！你呢？你图他的钱和资源来实现你的理想。这不是买卖是什么？只不过包装得好看点而已！”
她的话一针见血，刺得沈清澜心脏微微抽痛。
“我知道。”沈清澜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所以我才和他约法三章，划清界限。”
“界限？”苏晚嗤笑一声，“澜澜，你太天真了。和陆寒霆那样的人谈界限？他那种人，习惯了掌控一切，你现在划下的线，在他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一脚踏过。你那个养老项目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一句话就能让你的理念靠边站。”
沈清澜沉默着，苏晚说的是她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情。
“不过……”苏晚话锋一转，身体前倾，仔细端详着沈清澜的脸，眼神变得探究起来，“抛开这些现实的算计不谈……澜澜，你对陆寒霆这个人，到底怎么看？”
沈清澜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
怎么看？
她想起手术室初遇时他冰冷的审视，想起他站在走廊里五个小时的沉默等待，想起他提出交易时的直白冷酷，也想起他在康复科看着祖父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柔软，想起他最终同意重新讨论方案时，那复杂难辨的眼神。
“他……很复杂。”沈清澜斟酌着用词，“冷酷，掌控欲强，但有时候，又似乎……并非完全不通情理。”
“哇哦！”苏晚夸张地捂住心口，“我们沈医生居然用了‘并非完全不通情理’这种带有轻微褒义色彩的词！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那张帅脸动心了？”
“胡说什么！”沈清澜脸颊微热，瞪了她一眼，“我只是客观评价。我和他之间只有交易，没有其他。”
“真的吗？”苏晚拖长了语调，眼神狡黠，“我可记得，某人对愚蠢的恋爱脑和荷尔蒙支配的行为向来不屑一顾。可现在，你却把自己卷进了京都最顶级的、充满算计的联姻漩涡里，虽然打着合作的旗号。澜澜，这不像你。除非……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人，让你觉得即使冒险也值得。”
沈清澜的心猛地一跳。苏晚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一直不愿深想的某个角落。
她选择接受这场交易，真的仅仅是为了那个养老项目吗？还是说，在潜意识里，陆寒霆这个人本身，他所展现出的那种强大的、足以撼动现实的力量，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与她认知中不同的侧面，也构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我没有。”她矢口否认，语气却不如之前坚定，“我只是想抓住这个机会，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苏晚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再逼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就算是为了理想。但澜澜，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别迷失自己。陆寒霆那个圈子水深得很，吃人不吐骨头。保护好你自己，无论是事业，还是……这里。”她指了指沈清澜的心口。
“我知道。”沈清澜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浮华的都市里，能有苏晚这样一个可以毫无顾忌倾诉的朋友，是她的幸运。
“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苏晚正色道，“比如，利用我的渠道，先帮你吹吹风，铺垫一下养老项目的正面形象？或者，暗中查查陆寒霆还有没有什么黑料？免得你以后被他拿捏。”
沈清澜想了想，摇摇头：“暂时不用。项目的事情，我想先靠自己和团队走下去。至于他……”她顿了顿，“目前来看，他至少遵守了协议的基本规则。”
“行吧。”苏晚耸耸肩，“总之，你随时需要，我随时都在。记住，姐妹永远是你的后盾。”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直到夜深。
离开咖啡馆时，夜风微凉。沈清澜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她想着苏晚的话，想着陆寒霆，想着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
闺蜜的深夜会议，没能给她明确的答案，却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不少。
是的，这是一场交易。
她必须保持清醒，守住底线。
但前方的路，似乎也因为那个男人的存在，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引人探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