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霆那瞬间的失神,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虽细微,却持续扩散,悄然改变着两人之间原本亲密无间的氛围。那晚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隔阂,开始在他们之间无声地滋生。
表面上,一切如常。
陆寒霆依旧会在清晨为她倒好温度适宜的牛奶,过问她的行程和安全;沈清澜也依旧会在深夜为他留一盏书房的灯,与他讨论克莱夫一案的进展。他们甚至一起出席了一场无法推拒的商业晚宴,在觥筹交错间配合默契,应对自如,赢得了无数或艳羡或忌惮的目光。
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陆寒霆的话似乎变少了。他依旧会询问她的日常,但问题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确认,而非真正深入的交流。他的目光依旧会落在她身上,但那眼神深处,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一种刻意维持的、冰封般的平静。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在她专注工作时,静静地看她片刻,也不再会因为她某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而眼底含笑。
他像是在自己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透明的冰墙。他依旧在她身边,履行着所有伴侣应尽的职责,甚至做得比以前更加周全,但那堵墙,却将两人真正的情感连接隔绝开来。
沈清澜敏锐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起初,她试图用一如既往的冷静和坦然来应对。她照常进行自己的工作,与他讨论正事,甚至在他某次晚餐时格外沉默后,主动提起了一个关于神经可塑性的有趣研究发现,试图打破僵局。
陆寒霆听了,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并未如她预期的那样,与她深入探讨下去。
那一刻,沈清澜清晰地听到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在她心底。
她不再尝试。
她本就是清冷的性子,不擅长,也不屑于去刻意讨好或追问。他将自己封闭起来,她便也收回了试图靠近的脚步。他们依旧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仿佛退回到了最初“协议”时期那种疏离而客气的状态,甚至……比那时更糟。因为那时至少目标明确,界限清晰,而现在,是曾经拥有过的温暖骤然降温,留下的只有无所适从的寒意。
两人之间的对话,变得越来越功能化。
“明天我去实验室,晚上有个学术沙龙,会晚归。”
“嗯,戴维会接送。”
“艾伦发来的那份克莱夫助手的证词,我看过了,有几个细节需要核实。”
“我会让法务跟进。”
仅此而已。
曾经在晚餐后,两人会靠在沙发上,就着窗外夜色,漫无边际地聊些琐事,或者只是安静地各自看书,感受着彼此的存在。现在,晚餐一结束,陆寒霆便会起身回到书房,处理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而沈清澜,要么继续在客厅工作,要么早早回到自己的卧室。
静澜苑很大,当两个人刻意保持距离时,空间便显得格外空旷和寂静。
沈清澜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研究中,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只有在实验室的显微镜前,在那些复杂的数据和公式里,她才能暂时忘却那份萦绕在心头的、莫名的窒闷感。
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埃文·斯特恩,以及她当时那片刻的停顿。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个与她过去仅有微弱关联的名字,会引发他如此大的反应,以至于要用这种近乎冷暴力的方式来对待她?是不信任吗?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占有欲?
这种不被信任、不被理解的感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上,不致命,却时时带来隐痛。
而陆寒霆,在冰冷的外表下,内心同样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风暴。他看到了她看到埃文·斯特恩新闻时的异样,那瞬间她眼中闪过的、他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掌控力之中。
他动用了力量,轻易地截断了埃文·斯特恩试图联系她的所有途径。但这并未让他感到安心,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的……不堪。他厌恶这种因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而产生的、失控的嫉妒和不安。
他无法向她解释这种情绪,骄傲不允许他承认自己的脆弱。于是,他选择了最笨拙也最伤人的方式——将自己封锁起来,用冷漠作为铠甲,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并不在意,就能保护自己不再被那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所伤。
然而,他筑起的冰墙,在隔绝了潜在伤害的同时,也将真正关心他、或许能抚平他不安的人,推得更远。
隔阂,就在这彼此的沉默、误解和骄傲中,悄然滋长,如同暗夜中蔓延的藤蔓,无声无息,却坚韧有力,将两颗原本逐渐靠近的心,重新拉开距离。
他们依旧在同一条船上,面对着共同的敌人,目标一致。
但船上的两个人,却各自守着船舷的一边,中间隔着冰冷的海水,相望无言。
这悄然滋长的隔阂,比任何正面的冲突都更令人疲惫和无力。它消耗着之前积累的所有温情与信任,也让未来,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