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走廊,空旷而寂静,只有应急灯散发着清冷的光晕。沈清澜刚刚结束一场临时的远程学术讨论,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准备返回办公室整理资料,明天一早还有一个重要的项目评审会。
就在她穿过连接实验楼与主楼那条僻静长廊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拐角——是艾伦。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步履匆匆,似乎正要离开,看到沈清澜,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停下脚步。
“沈博士,这么晚还没回去?”艾伦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恭敬,但眼神里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还有些收尾工作。”沈清澜微微颔首,目光掠过他手中的文件袋,袋口隐约露出“苏蔓”和“瑞士卢塞恩”的字样。她的心几不可察地沉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你也忙到这么晚。”
艾伦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袋,手指微微收紧,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是,陆总吩咐处理一些……苏小姐在国外医疗记录的公证件和补充材料。”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艾伦没有像往常一样汇报完就立刻告辞,他站在原地,看着沈清澜略显疲惫却依旧平静的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清澜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艾伦向来是陆寒霆最得力的臂膀,行事干脆利落,从不多言,更不会流露出这种欲言又止的神态。
“还有事吗,艾伦?”她主动问道,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艾伦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沈博士,有些话……可能不该由我来说。但陆总他……最近压力很大。”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苏小姐的病情比较复杂,牵扯到很多……过去的旧事。陆总他……很重视。”
沈清澜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走廊顶灯的冷光打在她脸上,映出一片清冷的平静。她知道艾伦口中的“重视”意味着什么。
“陆总的行事风格,您也了解。”艾伦继续说道,声音更低了些,“他决定的事情,通常会投入百分之百的资源和精力,并且……不希望受到任何干扰或质疑。尤其是在……他认为重要的事情上。”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他在提醒她,陆寒霆对苏蔓的事情是全力以赴的,并且在这种时候,他的掌控欲和决断力会达到顶峰,不容任何人置喙,包括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艾伦看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补充了一句,带着几分恳切:“沈博士,您……多保重。有些事,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指的是什么?是陆寒霆对苏蔓超乎寻常的关心?是那些满天飞的暧昧头条?还是她在这个家里日益尴尬的处境?
沈清澜明白了。艾伦是看在眼里,出于某种善意,或者是对她能力的尊重,才冒险说了这番话。他在提醒她,不要试图去挑战陆寒霆此刻的意志,也不要……让自己陷入更深的难堪。
她看着艾伦眼中那抹清晰的担忧,心头泛起一丝微凉的苦涩。连一个外人都看得如此清楚,提醒她要“保重”,要“不必放在心上”,可见她的处境,在旁人眼中已是何等分明。
“谢谢你,艾伦。”沈清澜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知道了。
她知道陆寒霆的“重视”意味着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位置和界限在哪里。
她更知道,有些东西,强求不来,计较无用。
艾伦见她如此反应,似乎松了口气,但眼底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他点了点头:“那我先告辞了,沈博士您也早点休息。”
看着艾伦匆匆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沈清澜独自站在原地,周围是无边的寂静和冷清。
艾伦欲言又止的提醒,像最后一块拼图,将她心中那些模糊的预感、冰凉的发现和刻意的隐忍,彻底串联了起来,勾勒出一个清晰而残酷的真相。
她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冰冷空气,再缓缓吐出。
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所有的波澜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种近乎淡漠的、坚硬的平静。
她转身,朝着与艾伦相反的方向,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脚步沉稳,背影挺直。
既然别人都提醒她要“保重”,那她就更应该,好好地,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