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澜苑的酒柜里，收藏着许多价值不菲的烈酒，大多是陆寒霆用于商务应酬或偶尔独自小酌。沈清澜平时几乎滴酒不沾，她的世界需要绝对的清醒和精准，容不得半点酒精带来的麻痹与混沌。
但今夜，是个例外。
送走林雪儿后，那份被短暂驱散的沉重感，以更汹涌的姿态反扑回来。闺蜜的关怀如同暖流，流过她冰冻的心田，却也让被冻结的疼痛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她回到那个空旷、冰冷、毫无生气的家，客厅里似乎还隐约回荡着昨夜争执的余音，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苏蔓那甜暖的香水味，以及陆寒霆身上冷冽的须后水气息。
她不想去书房面对那些冰冷的数据，也不想回卧室面对那张宽大却孤寂的床。她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向了那个她平日绝不会涉足的角落——酒柜。
她打开沉重的玻璃柜门，里面琳琅满目的酒瓶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微的光。她的目光掠过那些标签复杂的红酒、晶莹的伏特加，最终，落在了一瓶深琥珀色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上。那是陆寒霆的珍藏，酒精度数很高，标签上印着某个偏远苏格兰岛屿的名字，带着一种孤绝冷冽的气质。
就是它了。
她拿出一个厚重的玻璃杯，没有加冰，也没有兑水，直接拔开瓶塞，将那琥珀色的液体倾倒了小半杯。浓烈刺鼻的酒精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橡木桶的烟熏气和海洋的咸涩。
她端着酒杯，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却虚无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
她举起酒杯，看着杯中晃动着的、如同液态琥珀般的酒液，没有犹豫，仰头喝下了一大口。
“咳——！”
剧烈的、火烧火燎的灼痛感瞬间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部，像吞下了一团流动的火焰，所过之处，黏膜仿佛都被灼伤，带来尖锐的刺痛感。她的眼泪瞬间被逼了出来，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酒精气味，让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
很难受。
生理上的强烈不适几乎让她想要立刻吐出来。
但奇怪的是，这种肉体上清晰无比的灼痛感，反而奇异地压制住了心底那片无边无际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疼痛。心脏那片区域的冰冷和麻木，似乎被喉咙和胃里的这把火短暂地覆盖了。
她扶着冰冷的玻璃窗，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眼角还挂着生理性的泪珠，脸颊因为酒精和咳嗽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她看着杯中剩下的酒液，眼神里闪过一丝近乎自虐的决绝。
她需要这种感觉。
需要这种强烈的、不容忽视的感官刺激，来确认自己还活着，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空洞和绝望。
她再次举起酒杯，这一次，她喝得更慢，却更坚决。任由那灼热的液体如同岩浆般滑过食道，在胃里点燃一团持续燃烧的火焰。灼烧感依旧强烈，但她似乎开始适应，甚至……从中品出了一种带着痛楚的、扭曲的慰藉。
一杯见底。
她感到头晕目眩，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脚下的地面仿佛变得柔软而不真实。但心底那片沉重的阴霾，似乎真的被这烈酒暂时驱散了一些，变得朦胧而遥远。
她扶着家具，踉跄地走到沙发旁，重重地坐了下去，将空酒杯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身体是热的，甚至有些发烫，但心底某个角落，依旧是冰凉的。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麻痹。等酒精代谢完毕，等黎明到来，所有的痛苦、难堪和冰冷的现实，依旧会原封不动地等着她。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被威士忌的灼烧感包裹的短暂时刻，她可以不用那么清醒，不用那么理智，不用时时刻刻都扮演那个无懈可击、冷静自持的沈清澜。
她可以允许自己脆弱，允许自己失控，允许自己用这种糟糕的方式，来祭奠那死去的期待和伤痕累累的心。
夜色深沉。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零星的霓虹光影透进来，勾勒出她蜷缩在沙发里的、孤单而颓唐的身影。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威士忌酒气，和她无声流下的、冰凉的泪水。
灼烧的是喉咙。
冰冷的，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