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不相欠。”
“再无瓜葛。”
沈清澜那平静却如同最终判决的话语,在陆寒霆空荡的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也砸得粉碎。他从医院走廊冰冷的地面上挣扎着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回到静澜苑。偌大的别墅,死寂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缓慢、沉重跳动的声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钝痛。
他需要麻痹,需要遗忘,需要将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绝望和空洞暂时填满。而酒精,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没有去那些熟悉的、充斥着商业应酬和虚伪笑脸的高级会所,而是将车开到了城市边缘一条僻静巷弄深处的一家小酒吧。这里灯光昏暗,烟雾缭绕,放着颓靡的蓝调音乐,与他平日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他需要的就是这种隔绝,这种无人认识、可以彻底沉沦的角落。
他坐在吧台最里面的位置,脱下价格不菲的西装外套随意扔在旁边凳子上,扯松了领带,对酒保哑声说:“威士忌,纯的。”
琥珀色的液体一杯接一杯地灌入喉咙,灼烧感从口腔蔓延至胃部,却丝毫无法温暖他那颗冰冷至僵木的心脏。酒精开始发挥作用,视线变得模糊,耳边嘈杂的音乐和低语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可越是醉,脑海中的画面却越是清晰。
沈清澜站在讲台上,冷静从容,光芒万丈……
沈清澜与周慕深并肩而立,签署协议,眼神是对未来的期待……
沈清澜看着他,目光空茫,说出“两不相欠”……
苏蔓巧笑倩兮,依偎在他身边……
那本深蓝色相册里,少女苏蔓明媚的笑脸……
还有……沈清澜童年照片上,那与苏蔓如出一辙的、纯粹的笑容……
“像……真像啊……”他趴在吧台上,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手指蘸着酒水,在吧台上胡乱划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像……”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瞪着虚空,像是质问某个不存在的神明:“就因为她像……所以我就活该……活该失去一切吗?!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只是最初觉得她顺眼而已!这也有错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酒保默默地又给他倒满一杯。
他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他伏在吧台上,肩膀微微耸动,分不清是咳嗽导致的生理泪水,还是压抑了太久终于决堤的悲伤。
“她不要我了……她真的不要我了……”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慌,“她说……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越嚼越是苦涩,越是绝望。
“寒霆?真的是你?”一个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窃喜的柔媚声音在身旁响起。
陆寒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一张妆容精致、眼带关切的脸。是某个小有名气的模特,以前在某个酒会上见过,曾试图接近他,却被他冷淡拒绝。
此刻,在这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她那带着仰慕和诱惑的眼神,看着她刻意俯身露出的诱人曲线,一个扭曲的念头突然从陆寒霆被酒精浸泡的大脑里冒了出来。
沈清澜不是不在乎了吗?不是要和他两清了吗?
那他做什么,又与她何干?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要报复却又不知该向谁报复的疯狂,驱使着他。他伸出手,一把揽住那模特的腰肢,将她拉近自己,浓重的酒气喷在她脸上。
“陪我喝酒。”他命令道,声音沙哑而含糊。
那模特先是一惊,随即眼中闪过惊喜,顺势依偎进他怀里,娇声道:“陆总,您喝多了,我送您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陆寒霆嗤笑一声,眼神涣散,“那里……什么都没有……空的……”
他接过那模特递来的酒,看也没看,再次灌了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头脑昏沉欲裂,可心口的那个洞,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冷。
他试图用身边这具温软的、带着陌生香水味的身体来填补那份空虚,试图用更烈的酒精来麻痹那彻骨的疼痛。
可是没有用。
什么都没有用。
沈清澜那双平静无波、宣布“两不相欠”的眼睛,如同梦魇,始终悬在他的意识深处。
他趴在吧台上,最终失去了意识。耳边最后响起的,是那模特娇滴滴的呼唤和酒吧嘈杂的背景音。
而在他彻底醉倒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的,只有那一句——
我们,两不相欠。
再无瓜葛。
这醉,解得了一时混沌,
却解不了,
那早已注定的、
永恒的、
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