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距离那场颠覆了陆寒霆整个世界的悲剧,已悄然过去一年。四季轮回,城市依旧喧嚣,陆氏帝国的版图在冰冷精准的掌控下,甚至有了新的、带着沈清澜印记的扩张。那些以她之名推进的医疗项目,已在多个偏远地区扎根,如同沉默的丰碑。
然而,在这一年的尾声,一个来自完全不同领域的声音,以一种庄重而迟来的方式,再次叩响了记忆的门扉,也将那份深藏的痛楚与荣耀,推向了另一个高度。
国际顶级的“拉斯克医学奖”评审委员会,经过漫长而严谨的复核与评议,正式发布公告,决定追授已故的沈清澜医生“公共服务奖”,以表彰她在“山区常见病早期筛查与干预体系”构建方面,所做出的前瞻性、基础性及极具人道主义精神的杰出贡献。
公告中,详细列举了沈清澜生前基于大量一线实践数据所撰写的数篇核心论文,以及她主导设计的、那个后来被陆寒霆强力推广并完善的“云岭山区标准化医疗站”雏形方案。评审词中写道:“……沈清澜医生的工作,不仅体现了极高的专业素养,更闪耀着对生命最深刻的尊重与关怀。她的研究成果和实践模式,为全球类似地区的医疗卫生事业提供了宝贵的范本,她的精神,将永远激励后来者……”
消息传出,在国内医学界乃至更广阔的范围内,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这不是对冤屈的平反,那是早已完成的事情。这是学术界最高殿堂,对她专业价值与贡献的最终确认与加冕。
曾经那些因为她年轻、因为她专注于“不起眼”的基层医疗而忽视甚至轻视她研究成果的所谓权威,此刻纷纷在公开场合表达惋惜与敬意。她生前投稿曾被婉拒的顶级医学期刊,以特刊形式重新全文刊登了她的论文,并配以资深专家的深度解读和赞誉。她曾经工作过的医院、她的母校,纷纷举办隆重的追思会和学习研讨会,将她的学术遗产奉若圭臬。
荣誉,在她离去之后,以一种近乎讽刺的圆满方式,纷至沓来。
颁奖典礼在海外举行。陆寒霆没有亲自前往。他委托了沈清澜生前最为敬重的一位医学界泰斗,同时也是陆氏医疗公益基金会的重要顾问,代为领奖。
典礼通过网络向全球直播。陆寒霆独自坐在那间空旷冰冷的顶层豪宅的客厅里,巨大的屏幕亮着,映照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屏幕上,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用颤抖的声音,讲述着沈清澜生前的点滴,讲述着她如何在简陋的条件下坚持科研,如何将每一个病例都视为珍贵的样本,如何将对病人的关爱融入冷冰冰的数据分析之中。老教授最后哽咽着说:“……这个奖,对于清澜来说,实至名归。只可惜,她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天。她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损失,也是我们所有医者心中,一颗永不陨落的星辰。”
台下,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医学精英们,报以长时间、热烈的、充满敬意的掌声。
陆寒霆静静地听着,看着。他没有流泪,甚至没有明显的悲伤。他只是觉得胸口那块巨大的、冰冷的空洞,仿佛被这来自远方的、庄严的荣誉,再次无情地照亮,显得愈发空旷和刺痛。
这些荣誉,这些赞誉,这些她本该在生前就尽情享受的荣光,如今都变成了冰冷的符号,叠加在那座无形的墓碑之上。
她为之奋斗、为之呕心沥血的事业,终于得到了世界的认可。
可她,却不在了。
多么巨大的荒谬。
多么深刻的……遗憾。
典礼结束后不久,周慕深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里面是代领回来的奖章和证书。
“她应得的。”周慕深将盒子放在茶几上,语气复杂。
陆寒霆的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奖章的纯金质地,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尊贵的光泽。证书上用优雅的外文字体,印刷着她的名字和成就。
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微地拂过证书上“Shen qinglan”那几个字母,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是啊,她应得的。”他低声重复,声音嘶哑。
可这“应得”背后,是她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是她跋山涉水收集数据的艰辛,是她面对质疑和不理解时的孤独坚守……还有,那条永远无法挽回的年轻生命。
这份迟来的正名,像最后一块拼图,将她作为一个杰出医者、一个优秀研究者的形象,完整而辉煌地树立了起来。却也像最锋利的刀刃,将“失去她”这个事实,雕刻得更加清晰、更加无可辩驳、更加令人绝望。
周慕深看着他沉寂的样子,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默默离开了。
陆寒霆独自坐在黑暗中,许久。
然后,他拿起那个紫檀木盒,走向书房。
他将奖章和证书,与她留下的日记、那半枚发卡放在了一起。
这些,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也是他永恒痛苦的源泉。
学术界的正名,为第一卷的故事,画上了一个看似圆满的、带着辉煌光晕的句号。
但陆寒霆知道,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更漫长、更黑暗的赎罪与复仇之路中,一个令人心碎的路标。
荣耀加身,伊人已逝。
这正名,终究是……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