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之上的无声较量,最终以一种近乎平淡的方式戛然而止。
在陈默一轮愈发急促却徒劳无功的猛攻之后,陆寒霆看准一个细微的破绽,脚下步伐一错,身形如游鱼般切入陈默中门,并未攻击,只是肩膀看似不经意地一靠。一股绵长而沉稳的力道传出,陈默只觉得胸口一闷,下盘虚浮,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狼狈摔倒。
他没有受伤,甚至连疼痛都算不上,但这种完全被掌控、连对方真实深浅都试探不出的无力感,比任何实质性的打击都更让他感到挫败和……心惊。
陆寒霆在他后退的瞬间,也已收势站定,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一系列行云流水的闪避和那最后一靠,只是随意活动了一下筋骨。他整理了一下微微卷起的袖口,目光平静地看向脸色阵红阵白的陈默,依旧没有说话。
高下立判。
围观的镇民们面面相觑,他们看不懂那些精妙的化解与步法,却能清晰地看到,一直是镇上年轻一辈里最能打的陈默,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摸到几下,反而被逼得连连后退。再看向“林城”时,目光里不禁带上了几分惊奇与敬畏。
陈默站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体力消耗,而是因为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更深沉的危机感。他死死盯着陆寒霆,拳头紧握,指节泛白,却再也无法挥出去。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对方的强大,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陆寒霆没有理会陈默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他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了廊下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沈清澜见胜负已分(如果那能算胜负的话),且并未闹出什么损伤,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她没有去看陆寒霆,而是将目光投向空地中央,脸色难看的陈默,轻声开口道:“陈默,够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安静下来的空地。
陈默身体一僵,猛地转头看向她。看到她平静无波的眼神,那里面有关切,有制止,却唯独没有他希望看到的、为他担忧或为他抱不平的情绪。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沈清澜没有再多言,转身便走进了医疗站内。
围观的人群见没了热闹,也窃窃私语着渐渐散去,空地上很快只剩下陈默与陆寒霆两人。
陆寒霆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警告。然后,他也转身,默不作声地跟着沈清澜离开了。
陈默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孤独而倔强。晚风吹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憋闷与冰冷。
他不甘心。
夜幕降临,医疗站内点亮了灯火。
沈清澜正在整理白日看诊的记录,陈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月光。他没有进来,就站在门槛外,身影显得有些紧绷。
“阿澜医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沈清澜抬起头,看向他。灯光下,他的脸上还带着白日里未散的郁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有事吗?”她放下笔,语气平和。
陈默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阿澜医生,我……我知道我可能配不上你。我没读过多少书,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带着山里汉子特有的执拗与真诚,“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会对你好,用我这条命护着你!这个来路不明的‘林城’,他根本配不上你,他……”
“陈默。”沈清澜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
陈默的话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她。
沈清澜站起身,走到门口,与他隔着一步的距离对视。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厌恶,没有轻视,只有一种明确的、不容混淆的界限。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医疗站的帮助,也谢谢你的心意。”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敲在陈默的心上,“但是,我很抱歉。”
她顿了顿,看着对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眸,继续道:“我对你,只有朋友之谊,同事之谊,并无其他。至于林城……”
她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有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微妙停顿,但很快便恢复了平稳,“他是什么人,该如何相处,我自己会判断。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他配不配。”
这话已是说得再明白不过。
明确地拒绝了他的心意。
也明确地维护了她与“林城”之间,不容他人置喙的关系。
陈默的脸在灯光下霎时变得惨白。他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沈清澜那双清澈见底、毫无转圜余地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了。
他一直以来的默默守护和暗自倾慕,在她眼里,仅仅只是“朋友之谊”和“同事之谊”。
而她与那个“林城”之间,有着他无法介入、也无法理解的联结。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酸楚将他淹没。他深深地看了沈清澜一眼,那眼神里有痛苦,有不甘,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死寂的黯然。
他什么也没再说,猛地转过身,脚步有些踉跄地,一头扎进了浓重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沈清澜站在门口,看着他那迅速被黑暗吞没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拒绝一份真挚的心意,并非毫无触动。
但暧昧不清,才是对彼此更大的伤害。
她关上门,将夜晚的凉意隔绝在外。
灯火摇曳,映照着她平静而坚定的侧脸。
有些界限,必须清晰。
有些心意,无法回应。
那么,就在一开始,明确地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