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一战,以黑袍祭祀的败退和缚星锁的初步净化而告终。消息传回京城,虽未大肆宣扬,但高层之中,暗涌的格局已然悄然改变。
我,这个曾被斥为“灾星”的存在,因在皇陵展现出的、能够净化“石瘟”乃至对抗影族邪术的力量,加上萧烬态度的微妙转变,地位变得超然而暧昧。不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却也未完全脱离掌控,成了一把双刃剑,被各方势力谨慎地观望着。
回到摄政王府的静思苑,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内里却已截然不同。
萧烬兑现了他的承诺,撤去了大部分明面上的监视,允许我自由翻阅皇室藏书,甚至调配了一些蕴含纯净能量的玉石辅助我修行。但他偶尔投来的目光,却比以往更加深邃难测。那目光里,有对力量的评估,有对局势的权衡,有时,也会在我与林逸交谈时,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明晰的冷意。
前世帝王的记忆,如同投入深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无法平息的涟漪。那份对星灵(我)的愧疚,那份因江山而不得不做出的“牺牲”的沉重,与今生他作为摄政王的冷酷权术不断交织、碰撞。
林逸则成为了我在王府中最坚实的后盾。他不仅指导我更加精妙地掌控星辰之力,将前世星灵的本能逐渐化为今生的主动修为,更如同一个温和的港湾,在我因骤然觉醒的记忆而心绪不宁时,给予默默的陪伴与疏导。我们之间,那种跨越了轮回的信任与羁绊,愈发深厚。
然而,平静之下,危机从未远离。
钦天监与天牢的“石瘟”在失去了黑袍祭祀的主动催化后,蔓延速度减缓,但并未根除。太医署改良后的“清瘟散”只能缓解症状,无法祛除病根。那些灰黑色的斑块,如同顽固的苔藓,依旧盘踞在患者身上,消耗着他们的生机。
更令人不安的是,根据各地密探传来的零星消息,大靖境内其他几处与前朝关联密切、或地脉能量特殊的区域,也开始出现类似的灰斑病例,虽未形成大规模疫情,却如同星星之火,预示着潜在的燎原之势。
黑袍祭祀虽受重创,但其势力网络显然并未被连根拔起。他就像一条潜入深水的毒蛇,在暗处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机会。
这一日,我正在静思苑的书房中,翻阅一本名为《地脉星枢考》的古籍,试图寻找星辰之力与大地能量节点之间的深层联系,以期能找到更有效净化“石瘟”、乃至加固各地潜在封印的方法。
心口的星核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悸动,并非危机预警,而是一种……遥远的、微弱的共鸣感?仿佛在极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与我体内的星核,产生了某种呼应。
我放下书卷,凝神感知,那感觉却又飘忽不定,难以捕捉。
“怎么了?”林逸端着一盏刚沏好的清心茶走进来,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我将那微妙的感应说出,林逸闻言,眉头微蹙,指节轻轻敲击桌面:“星辰感应……若非同源之力,便是与你命运紧密相连之物,抑或是……某个与你相关的、强大的能量节点被触动。”
他沉吟道:“据古籍记载,星核与守护星辰之间,即便相隔轮回,亦存在微弱联系。或许……是你的守护星辰,因你力量的苏醒,或者外界因素,产生了某种变化?”
我的守护星辰……脑海中浮现出前世记忆中,那片无尽星海里,属于我的那颗散发着柔和银辉的星辰。它后来如何了?在我被缚星锁禁锢后……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萧烬来了。他今日未着甲胄,只是一袭玄色常服,却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仪。他的目光先是在我和林逸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我刚刚放下的《地脉星枢考》上。
“看来,你没有虚度光阴。”他声音平淡。
“殿下有事?”我直接问道。
萧烬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略显萧瑟的景致,沉默片刻,才道:“三日后,陛下将于宫中设宴,庆贺‘石瘟’得以遏制,安抚朝臣民心。”
我微微一怔,小皇帝的庆功宴?这与我何干?
萧烬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你,随本王一同赴宴。”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让我这个曾经的“灾星”,如今拥有净化之力的“变数”,公开出现在那种场合,无疑是在向所有人释放一个强烈的信号——我,在他的掌控之下,并且,正在被他“使用”。这既是对内部潜在质疑者的震慑,也是对外部(尤其是可能潜伏的影族眼线)的一种宣告和试探。
“殿下是要将我置于众目睽睽之下?”我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是展示,也是保护。”萧烬的回答滴水不漏,“在本王身边,便是最安全之处。况且,你也需要习惯站在光影之下,而非永远藏于暗处。”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毕竟,你已不再是需要隐藏的‘钥匙’了,不是吗?”
他的话带着双重意味。我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并非商量,而是通知。
“好。”我应下。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这京城的水,到底有多深。那些隐藏在歌舞升平背后的目光,又有多少是带着善意的。
林逸在一旁沉默不语,但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宫廷夜宴,从来都是权谋与危机的旋涡。
萧烬似乎达到了目的,不再多言,转身欲走。但在经过我身边时,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视线掠过我放在桌上的手,以及那本《地脉星枢考》,忽然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你近日……可曾感知到星辰有何异动?”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是巧合,还是……他也感应到了什么?身为真龙天子(哪怕是摄政王),他与星辰之间,是否也存在某种玄妙的联系?
我压下心中的惊疑,面上不动声色:“修行之时,偶有感应,但并无特别异动。殿下何出此问?”
萧烬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最终却只是淡淡道:“无事,随口一问。”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了书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中的疑云却更加浓重。萧烬,他到底知道多少?他体内是否也存在着被前世记忆触动的、属于帝王的神秘力量?
林逸走到我身边,低声道:“皇宫夜宴,龙蛇混杂,需万事小心。萧烬此举,用意深远。”
我点了点头,感受着心口星核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微弱的遥远共鸣,以及萧烬刚才那意味深长的问话。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场即将到来的宫廷夜宴,恐怕绝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庆功宴。而那片星空之下,似乎也正有我所不知道的变化,在悄然发生。
前世的因果,今朝的迷局,都将在这场盛宴中,交织出新的篇章。而我,已然身处这旋涡的中心,无法,也不再愿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