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隔离舱内的数据风暴平息了，但主控室里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屏幕上那些不断重复的、以绘梨衣死亡为开端的“世界终末”影像，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每个人心头投下巨大的阴影。那段关于“黑血之秘”和“净化”的冰冷概述，更是将“末日派”那非黑即白、极端残酷的“救世”理念，赤裸裸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净化’……”恺撒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淬着冰，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加图索家并非善男信女，他们深谙权力的游戏与黑暗手段，但这种以“拯救多数”为名，轻易判定某个个体（尤其是与他们并肩作战过的同伴所珍视之人）必须被“清除”的逻辑，依旧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厌恶。“他们以为自己是谁？上帝吗？”
楚子航沉默地站在舷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没有去看那些循环播放的终末影像，而是凝视着窗外永恒的深海黑暗。右手手背上的印记传来一阵阵灼热与刺痛，仿佛感应到了那海量数据中对“她”存在的否定与敌意，也感应到了他内心翻涌的、冰冷的怒意。
那些影像，那些数据，像一根根冰冷的针，试图刺入他的信念核心。它们在无声地诘问：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赌上可能让整个世界为之陪葬的风险，值得吗？你的坚持，究竟是守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自私？
但楚子航的意志，早已在奥丁的尼伯龙根中，在那九十九次循环死亡的磨砺下，变得如同金刚石般坚硬。那些终末的画面，非但没有动摇他，反而像淬火的冷水，让他心中的决意更加冰冷、更加坚定。
“他们的逻辑，建立在‘必然’之上。”楚子航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锐利，“但我们所做的，正是在挑战‘必然’。”
他转过身，黄金瞳中幽光闪烁，看向恺撒，也看向主控室内其他神情凝重的人员。
“这些记录，只是‘可能性’，不是‘定数’。那个存在选择反抗，我们选择前行，正是因为我们认为，‘未来’不应该被过去的‘记录’所定义。”他的话语如同出鞘的村雨，冷冽而清晰，“‘末日派’将自己囚禁在了由数据和推演构筑的牢笼里，他们看到的只有终末，却看不到……或者拒绝去看……打破终末的‘变数’。”
就在这时，主控台上的一个独立通讯频道，突然亮起了幽蓝色的、代表最高优先级且无法追踪源头的信号灯！
所有人瞬间警觉！
恺撒眼神一凛，示意技术人员尝试反向追踪，同时沉声道：“接进来。”
通讯被接通。没有图像，只有音频。一个苍老、疲惫，却又带着某种洞悉世事的平静与威严的声音，在主控室内响起：
“加图索家的继承人，还有……楚子航。”
这个声音直接叫出了他们的名字！而且，语气并非敌意，更像是一种……久违的叹息。
“刚刚的数据洪流，想必让你们感触良多。”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仿佛对“方舟”被入侵、数据被窃取一事了如指掌，甚至……是默许的？“那些，并非恐吓，而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血淋淋’的现实。”
“你是谁？”恺撒冷声问道。
“一个……早已该死，却因为看到太多‘终末’，而不得不苟活至今的……守墓人。”老人的声音带着深沉的疲惫，“你们可以叫我……‘李雾月’。”
李雾月？！
恺撒和楚子航的瞳孔同时收缩！这个名字，在卡塞尔学院的绝密档案中有着零星的记载！他是与昂热校长同时代、甚至可能更早的传奇屠龙者，是秘党元老之一，但在数十年前的一次重大事件后便神秘失踪，被认为已经陨落！他竟然还活着？而且……是“末日派”的成员，甚至是……领袖？！
“李雾月……”恺撒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复杂，“曾经的屠龙英雄，如今却成了躲在阴影里，谋划着‘净化’同胞的……阴谋家？”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悠长的、仿佛承载了无尽时光重量的叹息。
“英雄？……那只是年轻时的无知与狂妄。”李雾月的声音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漠然，“当你亲眼见证过不止一次文明的轮回，目睹过挚爱之人、守护之物在注定的命运面前一次次化为灰烬……你就会明白，个体的情感与坚持，在冰冷的宇宙规则和既定的因果链条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所以你们就选择做命运的帮凶？”楚子航突然开口，声音冰冷如铁，“提前扼杀一切‘变数’，以确保你们所推演的、那个‘最不坏’的结局？”
“是‘止损’，楚家的孩子。”李雾月的声音依旧平静，“我们尝试过干预，尝试过改变。但每一次强行扭转因果，带来的都是更加猛烈、更加不可控的反噬。就像你们在哀鸣之地的遭遇，就像路明非此刻正在北极承受的规则裂痕……以及，那些数据流中记录的，因你们此刻的坚持，而可能引发的……更加恐怖的‘未来’。”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锁链，一环扣一环，试图将他们拖入那名为“宿命”的深渊。
“你们带回的那个灵魂印记，以及那缕生命回响，确实蕴含着奇迹的可能性。”李雾月话锋一转，“但奇迹的代价，往往是更加深重的灾难。它就像一颗火种，在黑暗中固然珍贵，但若放置不当，点燃的可能是整个森林，乃至……整个世界。”
“因此，你们决定扑灭这火种？”恺撒讥讽道。
“不。”李雾月的回答出乎意料，“我们选择……引导它，或者说，利用它。”
主控室的屏幕突然再次亮起，显示出一幅复杂的、由能量流和炼金矩阵构成的蓝图投影。蓝图的核心，是一个模糊的、由苍白骨骼构成的权杖状虚影，周围缠绕着无数黑色的、如同血管般的能量脉络，与楚子航手背上那暗金镶边的印记，隐隐呼应！
“黑血权杖……”李雾月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冰冷的虔诚，“它并非毁灭的武器，而是……稳定器，是枷锁！它能强行平衡‘生’与‘死’、‘存在’与‘虚无’的力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修正那些过于危险的‘因果’偏差！”
“修正？”楚子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是的，修正。”李雾月的声音斩钉截铁，“以那灵魂印记和生命回响为‘引’，以‘黑血权杖’为‘槌’，我们可以尝试……敲碎那条将她的死亡与世界终末捆绑在一起的‘因果之链’！但这需要代价，巨大的代价！需要你们，需要路明非，需要所有人的力量，甚至……可能需要牺牲掉那份‘奇迹’本身，将其转化为维持‘枷锁’的能量！”
他图穷匕见！
“末日派”的目的，并非简单地阻止他们复活绘梨衣，而是要将这份“希望”连同他们这些人，都变成维系那个所谓“稳定器”的……燃料和零件！
用牺牲一个“可能性”，去换取他们推演中那个“概率更高”的、没有毁灭的未来！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李雾月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施舍般的“仁慈”，“加入我们。这不是毁灭，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拯救’。为了更多的人，为了这个世界的延续。”
主控室内一片死寂。
只有屏幕上那“黑血权杖”的蓝图在幽幽闪烁，如同一个冰冷的、通往永恒囚笼的入口。
恺撒看着那蓝图，又看向楚子航。楚子航也正看着他，黄金瞳中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片沉静的、早已做出抉择的冰原。
理念的碰撞，无声却激烈。
是接受这看似“理性”的囚笼，成为维系“稳定”的齿轮？
还是……坚持那看似“渺茫”的希望，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要斩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答案，早已写在他们的眼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