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带中,云璎静立了许久,方才消化完那来自远古的沉重信息。“心源”、“定义权”、“重燃心火”——这些概念如同在她道心中投下了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她尝试以神识沟通怀中生命道种,这源自建木的古老存在,或许对“心源”有所了解。道种传递出温和的波动,带着些许迷茫,又有一丝本能的向往。它感知到“心源”似乎是比建木网络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生机与情感集合体,是生命法则的终极源头,但具体所在,缥缈难寻。
溯渊轻鸣,剑尖那已内敛的紫金星芒微微发热,仿佛在指引着一个模糊的方向。这指引并非清晰的坐标,更像是一种冥冥中的共鸣,指向星空深处某个难以描述、仿佛存在于现实与虚幻夹缝中的区域。
不再犹豫,云璎一步踏出,身形融入虚空,开始沿着那微弱的共鸣指引前行。这一次的旅程,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她并非在常规的宇宙空间中穿梭,而是循着一种情感的脉络,一种生命共鸣的轨迹,像是在一张无形的、覆盖诸天的情感网络上移动。
沿途,她看到了更多被圣庭“修正”过的世界。
有的世界,万物运转井然有序,日出日落分秒不差,草木生长遵循固定程式,所有生灵的行为都符合最优化的逻辑模型,没有意外,没有激情,也没有……灵魂。像是一幅精美却死气沉沉的画卷。
有的世界,则处于“格式化”的过程中,冰冷的苍白光芒如同潮水般淹没一切,生灵的情感与记忆被强行抽离、分解,化作纯粹的数据流,被圣庭吸收、分析,而后将失去“冗余”的空壳世界重置。
她也看到了一些仍在挣扎的世界。微弱的反抗火苗在黑暗中闪烁,有的源于对自由的渴望,有的源于对亲人的不舍,有的仅仅是生存的本能。这些情感波动,在这张无形的“心网”中,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真实存在。
她尝试靠近一个正在被格式化的世界边缘。那是一个发展出独特音乐文明的星球,空气中原本应流淌着美妙的旋律与丰富的情感。此刻,却被一种绝对的“静默”所笼罩。无数透明的魂灵如同提线木偶,目光空洞地走向巨大的转化法阵,他们的喜悦、悲伤、爱恋、灵感……所有构成其独特性的情感与记忆,正化作五彩斑斓的光点,从他们体内被剥离出来,如同抽丝剥茧,汇入天空那苍白的“归墟”通道。
云璎能感受到那张无形心网在此地的哀鸣。她怀中的生命道种发出悲悯的颤动,苏珩的魂魄也传递来不适与悲伤。溯渊嗡鸣,剑锋直指那苍白的归墟通道,跃跃欲试。
但云璎克制住了。她深知,此刻摧毁这个通道,或许能暂时拯救这个世界,但必然会立刻引来圣庭更猛烈的打击,打草惊蛇,于大局不利。拯救一界,并非她此刻的终极目标。
她将自身一缕极其精纯的、融合了守护剑意与生命道种生机的神念,悄无声息地投入那张正在被剥离的情感能量流中。这缕神念并非为了对抗,而是如同一颗拥有极强伪装能力的“种子”,蕴含着“心火不灭”的微弱意念,混在那些被抽取的情感数据中,一同被吸入了归墟通道。
她想知道,圣庭收集这些情感数据,究竟意欲何为?这些被剥离的“心火”,最终流向何方?这或许,是寻找“心源”下落的另一条线索。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远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随着不断深入,溯渊剑尖的共鸣愈发清晰。她感觉自己正在接近某个难以言喻的“奇点”。周围的宇宙景象开始变得光怪陆离,物理规则时隐时现,时空结构如同波浪般起伏。这里仿佛是现实宇宙的“褶皱”深处,是法则的盲区,也是隐藏秘密的最佳所在。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如同梦境般色彩迷离的星云后,她抵达了共鸣的源头。
那并非一个实体星球,也不是一个具体空间。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景象”。
一片浩瀚无垠的、由无数闪烁的、温暖光点组成的“海洋”。每一个光点,都微缩着一个生命的情感瞬间——初生婴儿的啼哭,恋人相拥的喜悦,战士守护家园的决绝,智者顿悟的狂喜,乃至万物生灭的轮回之叹……无穷无尽,汇聚成这片温暖、悲悯、充满了无限生机与可能的“光之海洋”。
它寂静无声,却又仿佛在诉说着宇宙间所有的故事。
这就是“心源”吗?或者说,是“心源”在现实维度的一种投影?
云璎站在“光海”的边缘,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宁静。怀中的生命道种激动地摇曳,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翠绿光华,如同游子归家。苏珩的魂魄也传递来无比安详、舒适的波动,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孕育之地。溯渊静静悬浮,剑身轻颤,那是对这生命与情感终极归宿的敬畏。
然而,在这片温暖“光海”的周围,云璎也看到了令人心悸的景象。
无数道冰冷、苍白、由纯粹理性法则构成的巨大“锁链”,如同狰狞的寄生虫,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延伸出来,深深地扎入这片“光海”之中!锁链上闪烁着无数细密的、不断演算的符文,正持续不断地从“光海”中抽取着那些温暖的光点,将其分解、转化、吸收!
这些苍白锁链的尽头,都隐没在深邃的黑暗里,连接着那庞大无比的“元理圣庭”!
圣庭,不仅在各个世界收割情感,它更是直接将触须,伸向了这生命与情感的源头!它在源源不断地汲取“心源”的力量,同时,也在用自己的理性法则,污染、压制、乃至试图重新定义这片代表了一切可能性与活力的海洋!
云璎瞬间明白了。
所谓的“归墟大劫”、“文明重置”,不过是表象。圣庭的终极目的,或许就是要将这代表了“混沌”、“不可预测”、“自由意志”的“心源”彻底吞噬、格式化,让整个宇宙都归于它那绝对理性、绝对可控、却也绝对死寂的“秩序”之下!
而她,以及那位留下剑痕的远古存在,乃至所有仍在抗争的生灵,所要守护的,正是这片孕育了万千精彩、代表了无限可能的——“心源”之海!
一股前所未有的使命感,混合着对圣庭的冰冷愤怒,在她心中熊熊燃起。
她找到了方向,也看清了敌人真正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