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海生见王成功神色凝重,也收起了玩笑之意,正色道:
“成功,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尽管说,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难处了?”
王成功点了点头:“水口镇农机修配厂那件事。补偿方案虽然会上通过了,但我这心里,始终不踏实。”
他顿了顿,确保隔墙无耳,才用更低的声音说:
“我私下又查了查,有个关键情况。收购这家农机修配厂的零陵市宏图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完成100%股权收购的时间点,非常蹊跷,就在去年10月!”
“去年10月?”
姚海生重复了一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个时间正是市里下定决心推动城市更新、并将临湖区纳入首批试点的消息在内部小范围传开的时候。
“对,就是那个时候!”
王成功语气肯定,“姚哥,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一家房地产公司,在项目风声刚出来的时候,”
“就精准地收购了一家位于核心区域、拥有大面积划拨土地、但早已停产多年的空壳企业?这摆明了就是冲着巨额补偿款来的!”
“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提前得到了内部消息!”
姚海生听完,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拿起酒瓶给王成功和自己斟满酒,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他沉默了几秒钟,抬头看着王成功,眼神凝重:
“成功啊,你查到的这个……只是冰山一角。你只知道他们收购的时间巧,但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逼着原厂主把厂子卖掉的?”
王成功心中一震,意识到姚海生可能掌握着更核心的内幕,急忙追问:
“姚哥,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
姚海生深吸一口气:“这个宏图房地产,背景不简单,他们收购农机厂,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商业行为,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巧取豪夺!”
姚海生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
“水口镇农机修配厂虽然是镇办集体企业,早年风光过,但后来经营不善,欠了一屁股债,其中就包括欠了本地几家背景复杂的高利贷公司。”
“一大笔钱,利滚利,将近一千万!厂子早就资不抵债,处于停工状态,就剩那块地还值点钱。”
“就在去年9月底10月初,”姚海生精确了时间点:
“那几家平时催债还算文明的小贷公司,突然像约好了一样,同时发难。”
“派了社会上的闲散人员天天堵厂门,威胁厂长,限令他们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连本带利还清所有欠款,否则就要采取极端措施。”
“厂里早就山穷水尽,哪里拿得出近千万的现金?厂长被逼得差点上了吊。”
姚海生语气沉重,“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宏图房地产公司出现了,他们主动找上门,提出可以帮忙解决债务问题。”
“条件是以1000万人民币的价格,全资收购农机修配厂100%的股权,并且承诺承担厂子所有的债务,包括那近千万的高利贷。”
“1000万,买下80亩地还有地上建筑物?”
王成功倒吸一口凉气,“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那厂长能同意?”
“不同意能怎么办?”姚海生苦笑一声,“前面是喊打喊杀的高利贷,后面是看似仗义疏财的接盘侠。”
“厂子早就资不抵债,破产清算的话,工人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
“现在有人愿意出1000万现金收购,还能解决债务,从表面上看,简直是天降甘霖。”
“厂长被逼无奈,又在某些中间人的游说下,最终签了字。整个收购过程非常快,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阻力。”
王成功听完,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完全明白了!这是一场典型的“套路购”:
利用债务危机,勾结第三方施压,以远低于实际价值的价格,强行收购目标资产。
宏图房地产公司不仅提前获知了城市更新的内幕消息,而且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以2000万的代价,撬动了超过1.3亿的补偿款!
“现在问题最大的麻烦还不是这个!”
姚海生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更具爆炸性的消息:
“成功,你不知道,水口镇农机修配厂是集体所有制企业,虽然经营不好,但厂里还有四百多名职工,他们或多或少都持有厂里的股份!”
“当初企业改制不彻底,产权关系本来就很模糊。现在,厂长背着这几百号工人,偷偷把厂子给卖了,而且卖得这么便宜,工人们根本不知情,也没拿到一分钱的转让款!”
姚海生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
“现在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工人们已经知道厂子被卖掉了,而且马上要因为拆迁获得上亿的补偿款!这下可炸锅了!”
“工人们认为这是是厂长和收购方勾结起来侵吞他们的血汗钱!”
“这几天,已经有不少工人代表到区信访局上访了,情绪非常激动。”
“放话说,如果区里、市里不给他们一个公道,解决他们的安置和补偿问题,他们就要组织起来,直接去省里,甚至去京城上访!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
王成功听到这里,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峻!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笔补偿款是否合理的问题,而是涉及数百名工人切身利益、可能引发重大群体性事件的严重社会问题!
“这么严重的情况,为什么市里一点风声都没有?何书记、李市长知道吗?”
王成功急声问道,他无法想象如果领导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批准了补偿方案,后续工人闹起来,将会造成多么被动的局面!
姚海生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们区信访局接到访情后,非常重视,已经按照程序形成了专题报告,急报了市信访局。”
“但市信访局有没有第一时间报给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我就不清楚了。”
“也许市局觉得还在可控范围,想先压一压,协调一下?或者……有其他考量?”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信息上报可能被延误或“刻意过滤”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