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晨雾混杂着余烬的焦糊味,弥漫在翡翠港的上空。
城市从一夜的沸腾中沉寂下来,然而,一场无声的风暴正以官方的名义,酝酿着雷霆万钧之势。
清晨六点整,军方内部网络、国家安全系统及主要执法部门,同时收到了来自最高指挥部的红色通告。
通告内容言简意赅,却杀气腾腾:“‘夜枭’恐怖组织,首领凌寒,涉嫌武装纵火、暴力劫囚、非法拘禁军方要员等多项重罪,即刻启动全国范围一级通缉。授权各单位在必要时,采取一切手段予以控制。”
几乎在通告发布的同一秒,一封加密邮件的副本,如同一只精准的电子飞镖,穿透层层防火墙,落在了“前沿策略事务所”的临时指挥中心——一辆停靠在城市下水道系统枢纽站旁的改装工程车内。
乔伊看着屏幕上鲜红的签发印章和那个熟悉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副部长,周启明。”她轻声念出那个名字,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一点,调出了另一份尘封的档案,正是当初押下了陆枫失踪案调查令的那位高官。
“秦昊母亲那一脉的远房表亲。他们不是要执法,”乔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他们是要灭口。”
“意料之中。”白影头也不抬,她的面前悬浮着十几个高速滚动的代码窗口,指尖的残影几乎连成一片。
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焚城”大戏,对她而言只是拉开了真正战役的序幕。
“他们想用通缉令把我们逼入死角,用体制的重量把我们碾成粉末。”乔伊看向白影,“舆情上,我们能撑多久?”
“撑?”白影停下操作,第一次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自信,“我们不需要撑。我们要进攻。”
话音未落,她敲下了最后一个回车键。
一份被她命名为《谁在清除英雄》的可交互式数字档案,瞬间被激活。
这份档案整合了“清心计划”的所有证据链:从秦昊签署“凤凰清除计划”的原始文件时间戳,到陆枫被强制注射x9药物的医疗录像,再到祠堂内那些无辜平民的dNA比对报告……每一份文件,都内嵌了无法篡改的时间戳验证系统与军用级别的生物签名认证模块。
“这份档案,我已经上传到了国家应急广播系统的备用通道。”白影解释道,“那是战时或遭遇重大国难时,才能启用的最终信息发布网络,任何常规行政命令都无法关闭。只要我们想,随时可以让它响彻全国。”
这才是白影真正的杀手锏。
她没有将鸡蛋放在任何一个媒体的篮子里,而是直接占据了最权威、最不容置疑的终极广播高地。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温瑜脱下了沾满尘土的作战服,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军医制服,胸前的资历章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他没有躲藏,而是径直走进了军医学会总部大楼。
接待他的是伦理委员会主席,一位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老教授。
“温医生,你应该知道,现在外面正在通缉你。”老教授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我知道。但我今天不是来寻求庇护的。”温瑜将一个密封的档案袋推到对方面前,“作为一名宣誓扞卫生命与伦理的注册军医,我在此正式申诉,指控三位军方高级医师,涉嫌参与非人道活体实验,并伪造医疗报告。这是陆枫少校的完整脑部扫描数据和x9药物的代谢模型。”
他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我请求委员会立刻启动独立调查。若三日内,我的申诉未被受理,我将不得不履行作为一名医生的国际义务,向国际红十字会提交全部证据。”
这不是威胁,而是一份以职业生涯和性命为赌注的最后通牒。
老教授沉默地盯着温瑜看了足足半分钟,最终缓缓伸出手,将档案袋收了过去。
“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而在那片被烧成白地的祠堂废墟之上,雷震正带领着几名外围队员,用废弃的钢梁和铁板搭建起一个简易的临时观察哨。
她的助手,那位沉默寡言的前工程兵“铁线姑”,正精准地调试着几个伪装成碎石的微型震动传感器。
她们非但没有隐藏行踪,反而用一台大功率发电机,点亮了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竖立在祠堂焦黑的正门前。
屏幕上,循环播放着秦昊在祠堂内下令屠杀平民的录音片段,旁边配上了滚动播放的遇难者名单和生前照片。
很快,一队荷枪实弹的巡逻队呼啸而至,将废墟团团围住。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停止非法集会!”带队的军官用扩音器高声喊话。
雷震站在高处,手里同样拿着一个扩音器,声音平静却洪亮:“根据《战时特殊区域管理条例》附则第七条,此处为重大战争罪行发生地。在官方调查结果公布前,这里是受法律保护的纪念场所。我们在此悼念亡魂,请保持肃静。”
说着,她亮出了一张随身携带的硬质卡片,上面清晰地印着《公民现场记录权法》的相关条文。
巡逻队军官一时语塞,他接到的命令是抓捕,可对方的行为却让他无从下手。
贸然开火,等同于攻击正在行使合法权利的公民,还是在这样一个刚刚引爆了全城舆论的敏感地点。
他只能一边上报,一边命令部队在五十米外警戒,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清晨八点,翡翠港中央医院。
门诊大厅人流熙攘,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作战服、身形清瘦的女人,安静地排在挂号队伍中。
“你好,我想补办一份医档档案。”凌寒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前台护士的耳朵里。
护士抬起头,当她看清凌寒那张苍白却过分熟悉的脸时,瞳孔瞬间收缩。
她认出了她,那个昨夜在火海前孑然而立、被全城人注视的“夜枭”首领。
护士的手在键盘上颤抖着,另一只手悄悄按下了桌下的紧急安保按钮。
十分钟后,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医院,数十名武装特警从四面八方涌来,封锁了所有出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大厅中央。
然而,他们预想中惊慌失措的人群并未出现。
相反,数百名正在看病、探视的市民,在看到被围困的凌寒后,竟自发地站了出来。
他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组成了一道沉默而坚实的人墙,将凌寒护在了身后。
一名手臂上缠着绷带的老渔民走在最前,他高高举起一面早已褪色的救援旗帜,上面还有一个模糊的凤凰图样。
他对着特警们嘶嘶力竭地喊道:“三年前,就是这位凌队长带人把我从风暴里救出来的!我们全家都欠她一条命!你们今天谁敢动她一下试试!”
“她也救过我儿子!”
“没有凤凰小队,我们早就被海盗撕票了!”
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呐喊,汇成了一股强大的声浪,让武装到牙齿的特警们竟一时无法上前。
凌寒始终没有回头。
她只是平静地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刚刚挂好的病历本,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忽然,她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
屏幕亮起,一条简短的信息跳了出来,发信人代码被系统自动识别。
“今晚八点,旧码头c区货轮‘北辰号’待命——萧玦。”
凌寒盯着那串熟悉的、独一无二的代码验证方式,目光微微一凝。
他终于联系自己了。
但在这个时候,是敌是友?
同一时间,军部最深处的保密指挥室里,周启明副部长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废物!通缉令发出去两个小时,人就在市中心医院,你们居然束手无策!给我调‘黑鸦’预备队!我不管什么舆论,我说的是现在,立刻!”
他的话音未落,办公室厚重的合金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名身着监察组制服、表情冷峻的军官走了进来,他手中举着一份蓝皮文件夹,亮出了上面的搜查令。
“周副部长,”军官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关于您涉嫌利用职权,多次干预‘清心计划’及‘凤凰’特战队相关司法调查一事,请您跟我们走一趟,配合问询。”
周启明的咆哮戛然而止,脸上血色尽褪。
夜幕开始降临,白天的喧嚣渐渐隐去。
白影的终端上弹出一条新的提醒,是来自芦苇区废墟的远程监控画面。
画面中,曾在那场审判中出现过的“火嬷”,那位守护着旧日火焰的老妇人,不知何时独自一人来到了祠堂的残骸前。
她没有看那块挑衅般的电子屏,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捧干燥的灰烬,开始在地面上,用一种古老而庄重的仪式,缓缓画出一个奇异的熄焰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