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狗带领的第三连精锐,如同附骨之疽,在邢军外围骚扰了整整十天。这十天里,邢军的巡逻队损失了四支,小股运输队被袭击了三次,粮草被焚毁了一批,更有超过二十名中下级军官和斥候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狙杀或失踪。夜间永无休止的骚扰声,让整个邢军大营笼罩在疲惫和神经质般的紧张之中,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落。
胥犴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他派出了数支精锐分队进行反剿,却总被对方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狡黠的战术轻易摆脱,偶尔追上,也会遭遇精准的弩箭狙击和预设的简易陷阱,损失往往比对方还大。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还时不时被扎一下的感觉,让他憋屈至极。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望北城方向的牵制依旧存在,彩云城传来的流言蜚语也越来越多,甚至隐约有消息说,安平邑那边似乎也有些异动。他知道,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林凡用这种无赖的战术,成功地打破了围困的僵局,逼迫他必须做出改变。
“传令,让柴狗他们撤回吧。”林凡在镇荒城头,听着猞猁带回的关于邢军疲惫不堪、后方运输近乎瘫痪的报告,果断下令。见好就收,过犹不及。柴狗他们携带的给养也快耗尽了,继续在外风险太大。
是夜,利用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掩护,柴狗和他的第三连精锐如同他们悄无声息地出去一样,又悄无声息地分批潜回了镇荒城。他们带回来的不仅是轻微的伤亡(阵亡三人,伤七人)和缴获的一些零碎装备,更重要的是带回了邢军后方虚实的情报和一股昂扬的士气。他们的归来,受到了城内军民英雄般的欢迎,极大地鼓舞了人心。
柴狗向林凡和铁叔详细汇报了这些天观察到的情况:邢军后方粮草囤积点守卫森严,但运输线漫长且脆弱;胥犴显然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正面,对侧翼和后方的防护存在疏漏;邢军士兵普遍厌战情绪滋生,尤其是后勤辅兵,怨声载道。
“干得漂亮!”铁叔用力拍了拍柴狗的肩膀,虽然损失了几名好手让他心疼,但取得的战果和战略意义远超预期。
林凡也肯定了柴狗的行动:“你们打乱了胥犴的部署,挫伤了敌军的锐气,功劳不小。先下去好好休整,补充体力,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柴狗的奇袭,虽然没能彻底断掉邢军的粮草,但造成的损失和心理压力是实实在在的。胥犴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拿出新的办法,否则军心涣散,后果不堪设想。
在确认骚扰停止后,胥犴立刻召集了麾下将领和随军工匠首领。
“林凡小贼,倚仗坚城,行此鼠辈伎俩!”胥犴的声音冰冷,“然,此等小挫,动摇不了我大军根本!传令,停止所有清剿行动,各部严守营垒,加强巡逻,防止贼人故技重施。”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强攻损失大,围困又被其骚扰,看来,唯有另辟蹊径。本将决定,双管齐下!”
他指向地图上的镇荒城:“其一,工匠营全力加速,打造更多的‘井阑’和‘临冲’,要更高、更坚固!同时,赶制‘撞车’,以巨木铁冠,专攻其城门!本将要让他林凡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投机取巧都是徒劳!”
“其二,”胥犴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狠厉,“挑选善于掘土的士卒,组成‘穴攻队’,由本将亲卫统领负责,秘密行动!从远离城墙之处,挖掘地道,直通城内!待地道挖通,精兵突入,里应外合,何愁此城不破?!”
众将闻言,精神一振。井阑、撞车是常规手段,虽然之前效果不佳,但数量和质量提升后,或许能打开局面。而挖掘地道,则是更隐蔽、更具威胁的一招,一旦成功,便能从内部瓦解敌人的防御。
“将军英明!”众将齐声应诺。
邢军大营再次忙碌起来,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多了几分隐秘。大量的木材被运来,工匠们日夜赶工,建造着更加庞大的攻城器械。而在营地的后方,一处被严密守卫的区域,数百名被挑选出来的邢军士卒,在经验丰富的老兵带领下,开始了秘密的地道挖掘作业。他们选择了一处距离城墙约三百步、有土丘遮蔽的洼地作为起点,小心翼翼地向下挖掘,并将挖出的泥土运往远处倾倒,以掩人耳目。
镇荒城头,林凡等人自然也察觉到了邢军的新动向。
“胥犴这是被逼急了。”孙焕观察着远处邢军营地后方那明显增多的工匠活动,以及偶尔可见的、正在成型的高大井阑骨架,“他一方面准备更强力的正面攻击,另一方面,恐怕也在准备我们不知道的后手。”
铁叔哼了一声:“管他什么手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井阑高了,靶子也大了!撞车?咱们的城门后面可是用水泥和铁条加固过的,看他能撞开!”
林凡却更加警惕:“胥犴是老将,不会只做明面上的文章。他肯定还有暗招。传令下去,让猞猁的斥候,想办法摸清敌军营地后方那片被封锁区域到底在干什么。另外,墨恒,工程院那边,我记得之前提到过防备地道的方法?”
墨恒立刻回答:“是的,谷主。根据您之前的提示,我们已经在城墙内侧的关键地段,每隔一段距离埋设了‘听瓮’。”
“听瓮?”铁叔有些疑惑。
“是一种大腹小口的陶瓮,”墨恒解释道,“将其埋入地下,瓮口覆以薄皮,派耳朵灵敏的士兵轮流监听。若敌军在远处挖掘地道,其声响通过土壤传导,能在瓮中产生回响,被监听到,从而判断其大致方向和距离。”
“此法甚好!”林凡点头,“立刻安排人手,十二时辰不间断监听!尤其注意东南和正东方向,那里土质相对松软,是挖掘地道的理想选择。”
守城与攻城的较量,从最初的弓弩对射、滚木礌石,到后来的骚扰与反骚扰,如今,悄然进入了更加依赖技术和耐心的新阶段——地道与反地道,攻城器械与守城武器的对抗。
邢军的地道挖掘并非一帆风顺。镇荒城周边的地质条件比预想的复杂,时常遇到坚硬岩层或地下水,进展缓慢。而城内的“听瓮”在几天后,果然捕捉到了来自东南方向地下深处传来的、极其细微但规律的挖掘声!
“找到了!”负责监听的士兵兴奋地汇报。
林凡闻讯,亲自来到监听点。他将耳朵贴近覆皮的瓮口,屏息凝神,果然听到了一阵沉闷而持续的“叩叩”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下顽强地掘进。
“果然不出所料。”林凡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胥犴想从地底下钻进来。墨恒,按照我们之前商议的预案,准备‘招待’他们。”
一场无声的、发生在地表之下的暗战,就此拉开序幕。而在城墙之外,越来越多的井阑和巨大的撞车正在逐渐成型,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狰狞巨兽。
镇荒城内外,硝烟味并未因表面的暂时平静而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所有人都知道,下一次爆发的战斗,将更加激烈,更加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