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会带来的赞誉与合作的涟漪尚未完全平息,一股潜流的寒意,却悄无声息地逼近。这寒意并非来自商业对手的明枪暗箭,而是源于更私密、也更难以回避的领域——家族。
事情始于一个周六的午后。迟屿难得没有安排工作,和苏晚晴在心田的休息区,一个翻阅着最新的行业报告,一个照料着窗台上前几天他送的那株水晶草。阳光透过玻璃,将空气晒得暖融融的,同心藤顶端的花苞在光线下流转着愈发迷离的光彩。一切都显得宁静而惬意。
直到迟屿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不同于工作讯息的、特定设置的震动音。他拿起看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
“是我母亲。”他对苏晚晴解释了一句,走到一旁接听了电话。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妈……嗯,刚忙完。峰会?还行,挺顺利的……下周三晚上?”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听对方说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推拒,“那天可能已经有安排了,我确认一下再回复您……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一个私人聚会……好的,我知道,晚点联系。”
他挂断电话,走回苏晚晴身边,神色如常,但苏晚晴却敏锐地捕捉到他周身气场一丝极细微的紧绷,以及通过连接传递过来的、一丝混合着无奈与烦躁的情绪。这种感觉很淡,却像一粒微尘,落在了原本澄澈的心湖上。
“家里有事?”苏晚晴放下手中的小喷壶,关切地问。
迟屿在她身边的沙发坐下,揉了揉眉心,语气尽量轻松:“没什么大事。母亲说下周三晚上有个家庭聚会,让我务必参加。”他顿了顿,看向苏晚晴,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本来那天约好去看你提过的那部艺术展。”
“家庭聚会重要,”苏晚晴立刻表示理解,她伸手轻轻按在他的手背上,试图驱散那点烦躁,“展览可以下次再看。”
迟屿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却没有立刻松开。他沉默了几秒,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些许:“晚晴,我母亲……她可能听到了一些关于我们关系的风声。”
苏晚晴的心轻轻一沉,但面上依旧平静:“这很正常。毕竟峰会那么大的场合,总会有人传到长辈耳朵里。”
“嗯,”迟屿点头,目光有些悠远,“我家的情况,可能比你想象的稍微复杂一点。我母亲……她很重视家族的声誉和……门第观念。”他选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但苏晚晴瞬间就明白了那潜台词。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迟屿自身展现出的能力、眼界以及偶尔流露出的对某些圈层规则的熟稔,都暗示着他并非出身普通家庭。只是他们之前都默契地没有深入探讨这一点,感情的纯粹让他们忽略了这些外在因素。
“所以,”苏晚晴笑了笑,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我这是要面临‘豪门婆婆’的考验了?”
迟屿被她略带调侃的语气逗得神色稍缓,他握紧她的手,眼神认真而坚定:“别担心,晚晴。你是我选择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只是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也需要一些策略。”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母亲那个人,习惯掌控,也擅长用温和的方式施加压力。下周三的聚会,恐怕不只是吃饭那么简单。”
苏晚晴能感觉到他话语里的郑重,也能感受到他心底那份因为将她卷入可能的纷扰而产生的细微愧疚。她摇了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迟屿,我们在一起,就意味着要共同面对所有事情,包括彼此的家庭。我不是需要你挡在前面的瓷娃娃。”
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份力量通过连接的纽带传递过去,让迟屿眼中的凝重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和动容。
“我知道,”他低声说,将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任何委屈。”
“见招拆招就好。”苏晚晴微笑,“反正,我们俩加起来,智商和情商总够用吧?”
话虽如此,当迟屿在周三晚上前去参加那场“家庭聚会”后,苏晚晴独自留在心田,还是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寂静。她尝试用工作分散注意力,但那种通过连接隐约传来的、迟屿那边克制而疏离的情绪波动,让她无法完全平静。
她走到同心藤前,指尖轻触着藤蔓。那混沌花苞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光芒的流转变得有些滞涩,仿佛也在为远方的他担忧。
晚上十点多,苏晚晴接到了迟屿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背景是汽车行驶的风噪。
“聚会结束了?”苏晚晴问。
“嗯,刚出来。”迟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果然不只是吃饭。我母亲邀请了世交李伯伯一家,重点是,他们家刚从国外读完艺术管理的女儿李薇然也在。”
苏晚晴立刻明白了这场“聚会”的实质——一场精心安排的、非正式的相亲。她的心像是被细小的针尖轻轻扎了一下,但并不意外。
“气氛怎么样?”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很‘融洽’,”迟屿语带嘲讽,“李小姐学识渊博,谈吐优雅,和我母亲相谈甚欢,对心田的‘创新理念’也表示出极大的‘兴趣’。”他刻意加重了几个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我母亲全程没有直接提到你,但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暗示李家的家世、人脉以及对‘事业’的助益。”
苏晚晴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优雅的宴会厅,精致的餐点,宾主尽欢的表象下,是无声的衡量、比较和施加的压力。迟屿身处其中,既要维持基本的礼貌,又要抵抗那份无形的操控,必然耗费心神。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带着心疼。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许多:“我没事。只是……晚晴,我明确告诉母亲,我已经有了一起共度余生的人,我的心田,也只会有唯一的女主人。”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但她似乎并不打算接受。她认为那只是我一时被所谓的‘新奇’和‘共鸣’冲昏了头脑,认为……你和我,并不在一个‘世界’。”
“世界……”苏晚晴重复着这个词,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苦涩。这个词如此古老,却又如此具有杀伤力。
“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迟屿的语气急切起来,带着安抚,“那只是她狭隘的认知。我们的‘世界’,是我们自己创造的。”
“我知道。”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点微弱的刺痛压下去,声音重新变得坚定,“我只是在想,看来我们要打的‘仗’,又多了一个战场。”
迟屿似乎因为她这句话而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些:“嗯,另一个战场。不过,这个战场的指挥官是你和我,胜利的标准也由我们定义。”他转移了话题,“我大概半小时后到心田,想见你。”
“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苏晚晴看着窗外的夜色,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但她却仿佛能看到那光彩背后,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无形却坚固的壁垒。她并不畏惧,只是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她和迟屿的感情,注定不会只是一条铺满鲜花的坦途。
迟屿到来时,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一丝淡淡的酒气。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进门后,径直走向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带着一种寻求安慰和确认的力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苏晚晴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疲惫的孩子。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翻涌的烦躁、无奈以及对她的歉疚。
“对不起,晚晴。”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
“为什么要道歉?”苏晚晴轻声问,“选择我,让你承受这些,该道歉的是我吗?”
“不!”迟屿立刻抬头,眼神锐利而认真,“永远不要这么想。选择你,是我做过最正确、最不后悔的决定。该道歉的是我,是我没有处理好家族这边的事情,让你提前面对这些。”
看着他眼中的自责,苏晚晴心里那点因为“世界”一词而产生的不适,反而消散了。她抬手,抚平他微皱的眉心,柔声道:“那就让我们一起处理。迟屿,我们可是‘命运共生体’,没什么能真正把我们分开,不是吗?”
她的话音刚落,那株静静矗立的同心藤,顶端的混沌花苞仿佛响应一般,骤然亮起一瞬,一道极其细微的、如同星辉般的能量丝线,在空中一闪而逝,分别连接到了苏晚晴和迟屿的心口位置,虽然瞬间便隐去,但两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一刹那的、更加紧密的能量交融。
两人同时一怔,看向对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它好像在……鼓励我们?”苏晚晴不确定地说。
迟屿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和斗志:“看来是的。连它都站在我们这边。”他再次收紧手臂,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与笃定,“放心吧,晚晴。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我母亲那边,我会让她明白,我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家族的阻力已然初现,像一片悄然飘来的阴云。但此刻,在这片由他们共同创造的“心田”里,在彼此坚定的目光和那株神奇藤蔓的无声见证下,两人都清楚,这仅仅是他们需要共同跨越的又一道关卡而已。未来的路或许会因此多些波折,但携手同行的决心,也因这初现的阻力,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不可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