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的米那斯提力斯,洁白之城依旧沉浸在新王加冕后表面的平静之中。
然而,一股关于南方边境的惊人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骤然打破了这份平静,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激荡起层层涟漪。
从市井喧嚣的跃马酒馆到庄严肃穆的议会廊柱之下,从工匠叮当作响的作坊到贵族私密的沙龙,人们都在热烈地谈论着一个名字——莱戈拉斯·哈涅尔,以及他那场在贫瘠之地卡伦贝尔创造的、近乎传奇的胜利。
“听说了吗?南边的卡伦贝尔!那个哈多家族的小少爷,刚去没多久,就宰了三百多个奥克!”一个满脸通红的搬运夫在酒馆里挥舞着酒杯,声音洪亮,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战斗。
“三百多?还有十几头座狼呢!”旁边的人立刻补充,眼神中充满了敬畏,“我的表亲在拉海顿的商队做事,消息绝对可靠!他们说,那位哈涅尔大人亲自上阵,剑光就像……就像当年的胡林再世!”
“我就知道!英雄的血脉怎么会平庸?哈多家族的子孙,骨子里流的就是战斗和胜利的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激动地用拐杖顿着地面,泪光闪烁,“魔栏农的英灵可以安息了,刚铎依然有真正的勇士!”
舆论几乎一边倒地倾向于赞美与惊叹。在普通民众心中,那遥远而模糊的“胡林”、“哈多”英雄谱系,因为这场实实在在的、以弱胜强的辉煌战绩,瞬间变得清晰、伟岸起来。
哈涅尔不再仅仅是一个拥有古老头衔的流亡贵族,而是一个继承了先祖勇武、能用手中利剑守护一方安宁的真正英雄。
这种朴素的认知,比任何精密的法理论证都更具感染力。
“英雄的后裔依然是英雄”成为了白城街头巷尾的主流观点。
这一切舆论风暴的源头,还要追溯到三天前,伊莱娜夫人收到那封来自南方的密信之时。
当侍女将盖有哈涅尔私人印戒的信函呈上时,伊莱娜艳丽的红唇边便勾起了一抹意料之中的、了然的微笑。
她优雅地拆开火漆,迅速浏览了信中内容——哈涅尔以谦逊而略带疲惫的语气,描述了卡伦贝尔遭遇的袭击、惨重的损失以及面临的物资困境,并委婉地提出了希望获得“进一步友谊支持”的请求。
“果然来了……”伊莱娜轻声自语,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十万卡斯塔尔的初始资助,是她精心计算过的结果。
这笔钱足以让哈涅尔打开局面,站稳脚跟,建立起基本的防御和行政体系,让他看到北方支持的“甜头”;但又绝不足以让他真正大展拳脚,发展壮大到可以摆脱依赖的程度。
她的目的,就是要让哈涅尔始终处于需要仰仗她和阿维杜伊国王鼻息的状态,一步步将他绑上北方的战车,成为未来与刚铎南方势力博弈中有分量的筹码。
然而,信中提及的“击溃奥克大队,阵斩其首领”的战绩,确实稍稍出乎了她的预料。
她原以为哈涅尔能在袭击中守住那片废墟就已属侥幸,没想到他竟能取得如此干脆利落的胜利,尽管代价巨大。
“小家伙……倒是比我想象的更能干,也更危险了。”
她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其中深红色的液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不过,这意外的战果,反而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伊莱娜放下酒杯,走到窗边,望向王城第七层那巍峨的宫殿和白色高塔。
嘴角重新浮现出那抹算计的冷笑。
“小家伙这么卖力,取得了如此辉煌……至少听起来很辉煌的战绩,怎么能就此湮没在南方边境的尘土里呢?”她低声呢喃,仿佛在对着无形的对手说话,“那些大人物,尊贵的国王陛下和算无遗策的宰相大人,应该知道这件事。如此英勇的表现,理应获得……更多的关注。”
她的用意清晰而险恶。
她不仅要让哈涅尔依赖北方,更要让刚铎高层,尤其是埃雅尼尔二世和佩兰都尔,清楚地看到哈涅尔身上蕴含的、远超他们预期的潜力和威胁。
一个仅仅拥有血脉宣称的落魄贵族,或许可以被流放忽视;但一个既能凝聚哈多家族的英雄光环,又展现出卓越军事才能和坚韧毅力的年轻领主,则足以让任何统治者坐立不安。
她立刻行动起来。
通过精心构建的情报网络和沙龙里“不经意”的闲谈,卡伦贝尔大捷的消息,被巧妙地、以最快速度、最富感染力的版本,传递到了白城的每一个权力角落。
她麾下的吟游诗人开始在酒馆传唱胡林血脉在新战场上的荣光;她交好的贵族“忧心忡忡”地议论着南方边境出现如此强力的领主对“现有格局”的潜在影响;流向宰相府和王宫的报告里,也着重强调了哈涅尔如何凭借个人魅力和战术能力,激励残兵败将创造了军事奇迹。
效果立竿见影。
在第七层的王宫内,埃雅尼尔二世听着近臣的汇报,眉头微蹙。
他刚刚加冕,王位尚未完全稳固,迫切需要的是内部的平稳和边界的安宁。
哈涅尔这场突如其来的大胜,虽然客观上打击了奥克的嚣张气焰,但也像一道刺眼的光芒,照亮了他原本希望被遗忘在角落的胡林后裔。
“三百奥克……看来,我们这位年轻的领主,并非只会躲在血脉荣光下的雏鸟。”埃雅尼尔语气平淡,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扶手,透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佩兰都尔宰相如何看待此事?”
在宰相府内,佩兰都尔面对前来探听口风的议员,表情一如既往的深邃难测。“哈涅尔领主展现了与其血脉相称的勇气,这是刚铎之福。”他官方地表示赞许,但随即话锋微转,“只是,卡伦贝尔毕竟凋敝已久,骤然取得如此战果,想必也付出了极大代价。后续的安抚与重建,仍需白城支持,以免功亏一篑。”
他既肯定了胜利,又点出了哈涅尔依然脆弱的现状,更暗示了刚铎中央对其拥有影响力的途径,言辞老辣。
而在一些南方出身的贵族圈子里,反应则更为直接。
“哼,哗众取宠!不过是侥幸击退了一群乌合之众的奥克,就敢吹嘘成大捷?”
印拉希尔议长一系的成员酸溜溜地评论。
“无论如何,他证明了价值。”也有更为务实的贵族沉吟,“或许……我们之前对他的判断有些草率了。这样一个人物,留在南方,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伊莱娜满意地听着心腹汇报各方的反应。
恐慌、猜忌、重新评估……这些正是她想要的。
哈涅尔的分量越重,刚铎高层对他越是警惕,他与北方捆绑的可能性就越大。
她就像一位高明的棋手,轻轻推动了一枚棋子,便搅动了整个棋局的态势。
“尽情地闪耀吧,小家伙。”伊莱娜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山脉,落在了那个正在废墟上重建的边境小镇,“你越是耀眼,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就越是难以安眠。而当你被阴影笼罩时,才会更渴望来自北方的光明。”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琥珀色的酒液映照着她眼中冰冷而灼热的光芒。这场围绕哈涅尔与胡林血脉的博弈,才刚刚进入更加错综复杂的第二阶段。而米那斯提力斯,这座刚铎的心脏,已然因为南方边境传来的捷报,暗流汹涌,波澜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