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伦贝尔大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米那斯提力斯的每一个角落。起初是难以置信的寂静,随即,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喷发,整座白城陷入了忘情的欢呼与沸腾之中!
酒馆里,人们摔碎酒杯,相拥而庆;街道上,素不相识的行人击掌相贺,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自豪;就连最阴郁的巷弄里,也传来了孩子们模仿战斗的嬉闹声和嘹亮的歌声。
“哈涅尔!是哈涅尔领主!”
“我就知道!胡林的血脉岂是凡俗!”
“以少胜多!阵斩数千哈拉德蛮子!连战象都宰了!这是何等英雄!”
“英雄的血脉从未断绝!刚铎的守护者回来了!”
平民的欢呼简单而直接,他们不去深究背后的政治博弈,只为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为一位在绝境中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少年英雄而激动。
胡林后裔的身份,在这场大捷的辉光下,被赋予了传奇的色彩,深深烙印在无数刚铎子民的心中。
他的形象,不再是那个被流放的、身负诅咒的模糊影子,而是变成了一个鲜活、勇敢、能带来胜利希望的象征。
王庭,御前厅。
埃雅努尔王子几乎是冲进来的,他年轻的脸庞因兴奋而涨红,盔甲都未来得及卸下,显然是刚从训练场闻讯赶来。
“父亲!您听到了吗?卡伦贝尔!哈涅尔他……他竟然真的守住了!还几乎全歼了哈拉德主力!这简直是……简直是奇迹!”埃雅努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眼中闪烁着对强大武力的纯粹崇拜,“我就知道他不简单!胡林的血脉,果然非同凡响!”
端坐在王座上的埃雅尼尔二世,面容沉静,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上冰冷的白色石材。
对于儿子的兴奋,他并不感到意外。
年轻人总是容易被英雄事迹和辉煌战果所吸引。
“胜利,确实值得庆贺。” 埃雅尼尔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喜悦,“哈涅尔领主以寡敌众,坚守待援,其勇武与坚韧,无愧于其先祖之名。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话锋一转,灰色的眼眸锐利地看向儿子,带着一种属于王者和父亲的深沉:“但是,埃雅努尔,你是刚铎的王子,未来的国王。你不能,也不应只看到战场上的荣耀与个人的勇武。我们首先需要考虑的,是这场胜利带来的影响,以及对整个刚铎意味着什么。”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加重:“一个在边境拥有显赫军功、身负古老而崇高血脉、并且在民众中声望急剧攀升的哈涅尔,一个越来越强势的胡林后裔,是否符合眼下刚铎的利益?我们刚刚结束与战车民的战争,王位初定,百废待兴。刚铎的躯体,能否再经受一次内部权力的倾轧与消耗?”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在了埃雅努尔炽热的兴奋之上。
他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在父亲深沉的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闷声应道:“……是,父亲。我明白了。”
然而,他紧握的拳头和眼中并未完全熄灭的光彩表明,他是否真的将这些教诲听进了心里,还是仅仅停留在表面,尚未可知。
印拉希尔议长的府邸。
装饰华丽的厅堂内,与外面的欢庆格格不入。
“狗屎运!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迪尔索面容扭曲,因暴怒而显得狰狞,“还有马库斯那个废物!拿了那么多金币,找了最凶悍的哈拉德部落,竟然连一个破烂村子都拿不下来!废物!都是废物!”
他咆哮着,迁怒于一切,对哈涅尔的嫉妒和怨恨几乎要冲破胸膛。
老印拉希尔坐在阴影里的高背椅上,手中端着一杯未曾晃动的红酒,面容平静得可怕,仿佛儿子的狂怒与他毫无关系。
直到迪尔索气喘吁吁地停下,他才缓缓抬起眼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瞬间压下了屋内的躁动:
“无能狂怒,是失败者最可悲的姿态。”
迪尔索猛地看向父亲,嘴唇翕动,还想争辩。
印拉希尔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稳:“失败并不可怕,迪尔索。可怕的是失败之后,失去理智,被愤怒和嫉妒蒙蔽双眼,那样只会让你输得更惨,甚至万劫不复。”
他轻轻晃了晃酒杯,看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荡漾。“哈涅尔赢了这一局,赢得了声望。但那又如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现在站得越高,将来……或许会摔得越重。耐心,我的儿子,政治不是市井斗殴,需要的是耐心和智慧,而不是匹夫之怒。”
迪尔索喘着粗气,虽然脸上依旧不服,但终究不敢再放肆,只能死死攥紧拳头,将无尽的怨毒埋回心底。
宰相公署。
佩兰都尔站在窗边,望着下方城中欢庆的人潮,听着隐约传来的“哈涅尔万岁”、“胡林血脉”的呼喊。
他身后,一名身着朴素灰袍的属下刚刚汇报完卡伦贝尔之战的详细情报以及白城各方的反应。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佩兰都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欣喜,也无忧虑,平静得如同深潭。
良久,他才淡淡地开口,只有三个字:
“知道了。”
属下躬身,无声地退下。佩兰都尔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没人知道这位刚铎的实际执政者,此刻内心深处在计算着什么,权衡着什么。
哈涅尔的崛起,无疑在他精心布置的棋局中,投入了一颗重量远超预期的棋子。
几天后,一道来自王庭的正式王令,被快马送往仍在废墟上重建的卡伦贝尔。
王令以慷慨激昂的言辞褒奖了哈涅尔领主的英勇和功绩,称赞他“扞卫了刚铎的荣耀,彰显了古老血脉的不屈”,为王国立下了赫赫战功。
而这份赫赫战功的实质赏赐是:一万卡斯塔尔金币。
当哈涅尔接到这份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王令时,他看着那象征着“丰厚”赏赐的数字,再望向眼前满目疮痍、亟待投入海量资源重建的领地,以及那些为保卫家园而付出生命和鲜血的军民,嘴角只能勾起一丝混合着疲惫、讽刺与冰冷的弧度。
白城的掌声很响亮,但落到实处的支持,却如此吝啬而意味深长。
这一万卡斯塔尔,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提醒——提醒他,他的功劳被记住了,但他的界限,也被清晰地划定了。
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