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斯克尔连滚带爬地冲出灌木丛,几乎是扑倒在那队人类士兵的阵前。
他衣衫褴褛,满身泥污和血痕,脸上混杂着恐惧、疲惫和劫后余生的激动,看上去狼狈不堪。
“救……救命!大人!救救我!”
他嘶哑地喊着,声音因为过度奔跑和惊吓而变调,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队伍立刻警戒起来,几名士兵上前,长剑半出鞘,警惕地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布雷恩队长跨前一步,沉声喝道:“什么人?!”
骑在马上的哈涅尔微微抬手,示意布雷恩稍安勿躁。
他打量着脚下这个瑟瑟发抖的男人,对方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旅人,并非战士,那惊惧的表情不似作伪。
“起来说话。”哈涅尔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被奥克追杀?”
亚斯克尔这才敢稍稍抬起头,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那柄闪烁着寒光的银剑,以及马背上那张年轻却异常镇定的脸庞。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但身体依旧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他努力挤出一个感激又带着谄媚的笑容,尽管这笑容在他狼狈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尊……尊贵的大人!感谢您,感谢您和您的勇士们救了我的命!”他先是深深鞠了一躬,语速极快,带着浓重的、并非刚铎本地的口音,“小人名叫亚斯克尔,来自遥远的东方,是……是一个做些小生意的行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哈涅尔和他身后的队伍。
这些士兵装备精良,纪律严明,尤其是那些眼神冰冷的老兵,让他心惊胆战。
而这位年轻的领主……气质非凡,绝非常人。
他立刻判断出,这是自己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必须牢牢抓住。
“我们的小商队本想抄近路去拉海顿,没想到……没想到在这山里遇到了那些可怕的怪物!”亚斯克尔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悲痛与恐惧,“护卫们都死了,其他人也……只有我运气好,摔了一跤,躲进了灌木丛……要不是大人您及时赶到,我……”他说着,声音哽咽,似乎又要跪下去。
哈涅尔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这个亚斯克尔看起来很圆滑,求生欲极强,言语间带着商贾特有的那种见风使舵和夸大其词。
但他提到的奥克袭击是真实的,身上的伤和恐惧也是真实的。
“亚斯克尔……”哈涅尔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莫名的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或者看到过。是前世模糊的记忆?
还是在这个世界苏醒后接触到的某个信息碎片?
他仔细回想,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捕捉不到具体的关联。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对眼前这个落魄商人多了一分留意。
“你说你是行商,”哈涅尔开口,打断了他的“哭诉”,“都经营些什么?从哪里来?”
亚斯克尔见对方问起这个,立刻打起精神,这是他擅长的领域:“回大人,小人主要经营一些……呃,来自东方和南方的新奇玩意儿。比如色彩鲜艳、不易褪色的染料,一些轻便又结实的特殊织物,还有……”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一些有助于提升……呃,生活便利的小工具。小人来自罗瓦尼安以东,靠近卢恩内海的地方,一路辗转,穿过大荒原才来到刚铎。”
他话语流畅,但哈涅尔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色彩鲜艳不易褪色的染料?
轻便结实的特殊织物?
提升生活便利的小工具?
这些描述,隐约给他一种超越这个中世纪奇幻世界技术水平的感觉。
尤其是“提升生活便利的小工具”,这说法太模糊,也太现代化了。
“你走过很多地方?”哈涅尔不动声色地继续问。
“是的,大人!”亚斯克尔仿佛找到了表现机会,话匣子打开了,“小人为了生计,确实去过不少地方。从卢恩的游牧部落,到刚铎的繁华城市,甚至……呃,听说过更东方一些奇异国度的传闻。”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某些敏感字眼,但语气中不自觉地带出了一些见多识广的炫耀。
“哦?奇异国度?说说看。”哈涅尔看似随意地引导着。
亚斯克尔来了兴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见闻。
他描述着东方某些工匠能制造出利用水流驱动的水锤,比人力效率高得多;提到南方哈拉德地区有人使用一种特殊的、带有弧度的金属片,可以让投掷出的武器飞得更远更准;他甚至隐晦地提及,在极东方的迷雾中,有传说那里的智者试图理解“蒸汽的力量”和“黑色的、可以燃烧的石头”。
哈涅尔越听,心中的疑云越重。
这些描述零碎、模糊,夹杂在大量荒诞不经的旅行传说和商业吹嘘中,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
但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灵魂,他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些超越当前中土世界普遍技术水平的火花。
水锤?蒸汽?
这些概念,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更不应该从一个看似普通的行商口中,以这种“传闻”的方式说出来。
是这个亚斯克尔在胡编乱造,为了抬高自己身价?
还是……这个世界远比他了解的更复杂,在遥远的、未被记录的地方,存在着另类的文明火花?
哈涅尔无法确定。
但他知道,这个亚斯克尔,绝不像他表现的那么简单。
留下他,或许能挖出更多有意思的信息。
看着亚斯克尔那期盼又带着一丝不安的眼神,哈涅尔做出了决定。他转头对布雷恩说道:“给他一些水和食物,找件干净的衣服。把他带上。”
布雷恩有些犹豫地看了亚斯克尔一眼,但出于对哈涅尔的服从,还是点头道:“是,大人。”
亚斯克尔闻言,大喜过望,几乎又要跪下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收留!小人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哈涅尔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队伍稍作休整,埋葬了遇难商队成员的尸体,然后继续向南进发。
接下来的路程,亚斯克尔果然如哈涅尔所料,变得异常健谈。
他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不停地围着哈涅尔和欧斯特等人说话,讲述他沿途的见闻趣事,评价各地的风土人情,言语间充满了商人的精明和圆滑。
他极力奉承哈涅尔的英明神武和士兵们的勇猛,同时又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哈涅尔的来历和目的地。
哈涅尔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关键问题,引导着亚斯克尔的叙述。
他从亚斯克尔那些看似漫无边际的闲谈中,努力筛选着有用的信息,尤其是那些关于东方和南方技术发展的模糊线索。
他心中的那个疑团越来越大:这个亚斯克尔,到底是什么人?他口中的那些“传闻”,究竟有多少真实性?
几天后,队伍终于抵达了此行的中转站——雄踞于海岬之上的重镇,拉海顿。
与米那斯提力斯的恢弘圣洁不同,拉海顿充满了海洋与军事混杂的粗犷气息。
高大的石质城墙历经风雨和海盐的侵蚀,显得斑驳而坚固。
港口内桅杆如林,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空气中弥漫着鱼腥、盐粒、沥青和远方货物混杂的特殊气味。
街道上人来人往,除了刚铎的士兵和居民,还能看到来自南方近海、甚至更遥远地方的商贩和水手,显得比白城更加喧嚣和富有活力,也更多了几分混乱与危险的意味。
哈涅尔勒住马,望着这座即将再次踏入的城镇。
上一次在这里,他是阿德拉希尔领主座上宾,也是贵族宴会上被审视和试探的焦点。
这一次,他是以卡伦贝尔领主的身份路过,身边多了一些追随者,怀里揣着北方的资金,同时也带来了印拉希尔潜在的杀机和前方未知的挑战。
他的目光扫过港口那些陌生的船只,又想起亚斯克尔口中那些关于东方和南方的模糊传闻。
前路,似乎比预想的更加迷雾重重,但也可能……隐藏着意想不到的机遇。
“进城。”哈涅尔淡淡下令,队伍再次移动,融入了拉海顿喧嚣的人流之中。
而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的亚斯克尔,看着这座繁华的港口城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