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采月捧着宫装进来,见沈清辞早已坐在梳妆台前,不由一怔:“小姐今日起得这样早?”
沈清辞望着镜中尚带稚气的容颜,指尖轻轻拂过夜君离昨夜所赠的瓷瓶。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
“今日宫宴,总要早做准备。”
采月展开那袭藕荷色宫装,衣襟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既不逾制,又显清雅。沈清辞却摇了摇头:“换那件月白的。”
“可是小姐,今日各府小姐必定争奇斗艳,这月白色是否太过素净?”
“就是要素净。”沈清辞唇角微扬,“越是热闹处,越要懂得收敛锋芒。”
前世她就是太过招摇,才成了众矢之的。这一世,她要在必要的时候才亮出爪牙。
梳妆妥当,门外传来丫鬟通报:“大小姐,车马已备好,老爷让您去前厅汇合。”
行至前厅,沈毅见她一身素净,眼中掠过赞许:“辞儿今日这身打扮很是得体。”
沈若薇站在一旁,穿着一身娇艳的桃红色衣裙,闻言暗暗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姐姐今日怎么穿得这样素?”她故作关切,“可是没有合适的衣裳?妹妹那里还有新做的几套......”
“不必。”沈清辞淡淡打断,“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马车辘辘而行,穿过清晨的街巷。沈清辞闭目养神,沈若薇却不时偷眼瞧她,目光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嫉妒与算计。
宫门前已是车马如织。各府女眷依次下车,环佩叮当,衣香鬓影。沈清辞扶着采月的手下车时,明显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就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怎的穿得这样素净?”
“听说前几日及笄礼上,她对靖王殿下很是冷淡呢......”
“装清高罢了,谁不知道她与靖王有婚约......”
细碎的议论声随风飘来,沈清辞恍若未闻,步履从容地随着引路宫女往宫内走去。
太后的慈宁宫内早已布置妥当。各位王妃、命妇依次落座,未出阁的小姐们则安排在偏殿等候传召。
沈清辞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却仍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她今日虽打扮素净,但那通身的气度,却让人难以忽视。
“清辞妹妹今日怎么独自坐在这里?”
萧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声音温柔,目光却带着审视。
沈清辞起身行礼:“王爷万安。清辞见此处清静,正好赏花。”
萧煜轻笑:“妹妹还是这般喜静。”他环视四周,压低声音,“待会儿太后若是问起才艺展示,妹妹可准备好了?”
“劳王爷挂心,清辞不敢在太后面前卖弄。”
“妹妹过谦了。”萧煜目光微闪,“本王记得妹妹琴艺出众,何不......”
话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摄政王到——”
满殿顿时寂静。众人纷纷起身,连萧煜都收敛了神色,垂首而立。
夜君离缓步而入,一身玄色蟒袍,玉带束腰,更衬得身形挺拔。他目不斜视地向太后行礼,举手投足间自带威仪。
“摄政王不必多礼。”太后面带笑意,“今日哀家设宴,王爷肯来,实在是给哀家面子。”
“太后言重了。”夜君离声音清冷,在下首坐了。
沈清辞垂眸静立,却能感觉到一道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自己。她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端庄姿态。
才艺展示开始,各家小姐轮番上场。琴棋书画,歌舞诗赋,无不极尽妍态。沈若薇表演了一曲琵琶,指尖流转,眼波盈盈,引得不少公子侧目。
轮到沈清辞时,她缓步上前,向太后行礼:“臣女愚钝,愿为太后抄录一卷佛经,祈求太后凤体安康。”
太后微讶:“佛经?”
“是。”沈清辞语气平和,“听闻太后近日礼佛,臣女不才,唯愿以此聊表心意。”
早有宫女备好纸墨。沈清辞执笔蘸墨,手腕轻悬,一个个清秀端正的小楷便流淌而出。她抄的是《心经》,字字工整,笔笔到位,不见丝毫浮躁。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众人原以为她会展示琴艺或是舞技,没想到竟是这般沉静的方式。可偏偏这份沉静,在满殿浮华之中,反而格外引人注目。
夜君离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那个垂首书写的少女身上。
他记得镇国公府这位嫡女,从前在宫宴上总是怯生生的,躲在人后。今日却像是换了个人,不仅对萧煜的示好视若无睹,还敢在太后面前选择这般特别的才艺。
更让他注意的是她的字——笔力遒劲,结构严谨,完全不似闺阁女子柔媚的风格,反倒带着几分铮铮风骨。
沈清辞感受到那道审视的目光,笔下不停,心中却已转了千百个念头。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不出风头,又能让该注意到她的人注意到。
最后一笔落下,她轻轻搁笔:“臣女献丑了。”
太后看着那卷佛经,连连点头:“好,好!字好,心意更好。来人,看赏。”
沈清辞谢恩退下,经过夜君离座前时,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回到座位,沈若薇凑过来低声道:“姐姐真是别出心裁,只是这般讨好太后,未免太过明显。”
沈清辞淡淡瞥她一眼:“二妹妹若觉得这是讨好,不妨也试试。”
沈若薇噎住,悻悻转头。
宴至中途,太后命众人移步御花园赏花。沈清辞故意落在后面,果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沈大小姐留步。”
她转身,见夜君离负手而立,忙行礼:“王爷有何吩咐?”
夜君离打量着她:“大小姐今日这出戏,唱得不错。”
沈清辞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清辞愚钝,不知王爷何意。”
“选择抄写佛经,既合太后心意,又显沉稳持重。”夜君离缓缓道,“更妙的是,在满园春色中独树一帜,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沈清辞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目光:“王爷过奖了。清辞不过是做该做之事。”
“该做之事?”夜君离唇角微勾,“包括对靖王避之不及?”
“王爷说笑了。清辞只是谨守本分。”
二人正说着,忽见萧煜快步走来,面色不豫:“清辞妹妹,原来你在这里。太后正要寻你说话。”
他看向夜君离,语气恭敬中带着戒备:“摄政王也在。”
夜君离淡淡颔首:“靖王殿下倒是关心沈大小姐。”
“清辞妹妹是本王未婚妻,自然要多加照拂。”
“未婚妻?”夜君离语气玩味,“本王怎么记得,这婚约尚未定下?”
萧煜脸色微变:“摄政王日理万机,竟连这等小事都记得。”
“事关镇国公府,不算小事。”夜君离目光扫过沈清辞,“你说是不是,沈大小姐?”
沈清辞垂眸:“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清辞不敢妄议。”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不得罪萧煜,也不迎合夜君离。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靖王殿下,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萧煜只得先行离去,临走前深深看了沈清辞一眼。
待他走远,夜君离才道:“大小姐好手段。”
沈清辞抬眼:“王爷此话何意?”
“三言两语,就让靖王与本王都对你更加留意。”夜君离逼近一步,“你究竟想做什么?”
荷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沈清辞望着眼前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忽然微微一笑:“清辞只想活下去,活得更好。”
这个答案出乎夜君离的意料。他凝视她片刻,忽然也笑了:“有意思。”
他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小心沈若薇。她刚才在太后面前,可是对你赞不绝口。”
沈清辞眸光一冷:“多谢王爷提醒。”
望着夜君离离去的背影,沈清辞轻轻握紧了袖中的瓷瓶。看来今日这步棋,走对了。
御花园的另一头,沈若薇站在一丛牡丹后,将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她咬紧下唇,眼中满是嫉恨。
“沈清辞,你等着......”她低声自语,“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一个宫女悄悄走近,递上一张字条。沈若薇展开一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