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沈清辞已端坐镜前。采月为她梳理着长发,动作比往日更加轻柔谨慎。
“小姐今日气色真好。”采月透过铜镜端详着沈清辞的面容,忍不住赞叹。
沈清辞淡淡一笑,目光掠过镜中那张尚带稚嫩的容颜。今日之后,她将正式步入及笄之年,也意味着复仇之路将正式开启。
“按原计划梳妆。”她轻声吩咐,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口。那里藏着一枚小巧的印章,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
梳妆完毕,沈清辞起身更衣。采月从屏风后取出那件百蝶穿花礼服装,动作间带着几分迟疑。
“小姐,当真要穿这件吗?万一......”
“没有万一。”沈清辞语气平静,任由采月为她系上衣带,“好戏总要有人开场,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沈若薇穿着一身崭新的水蓝色衣裙,发间簪着几朵新鲜的玉兰,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姐姐可准备好了?母亲让我来催一催,宾客都快到齐了。”她嘴上说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沈清辞的礼服上扫过,当看见那件鹅黄色织锦礼服好端端地挂在显眼处时,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沈清辞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劳妹妹跑这一趟,我这就过去。”
沈若薇亲热地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姐姐今日这身打扮真是清雅,不过......”她故作担忧地压低声音,“我方才路过前厅,看见靖王殿下也来了,姐姐要不要再添几件首饰?毕竟殿下难得过来......”
这话听着关切,实则暗藏机锋。既暗示沈清辞打扮太过素净,上不得台面,又刻意点出靖王在场,想让她方寸大乱。
若是前世的沈清辞,听到心上人在场,定会羞怯无措,任由沈若薇摆布。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妹妹多虑了。”沈清辞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臂,语气淡然,“靖王殿下是来观礼的宾客之一,我身为镇国公府嫡女,代表的是一家颜面,岂能因一人在场就失了分寸?”
沈若薇被噎得一时语塞,强笑道:“姐姐说得是。”
一行人来到前厅,只见宾客云集,觥筹交错。镇国公沈毅与夫人柳氏正站在厅中迎客,见到女儿过来,眼中都露出欣慰之色。
“辞儿来了。”柳氏上前拉住女儿的手,仔细端详着她的装扮,满意地点点头,“这般打扮恰到好处,既显身份又不失庄重。”
沈毅也微微颔首:“不错,有我镇国公府嫡女的风范。”
沈若薇站在一旁,看着父母对沈清辞的赞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强压下心中的嫉恨,挤出一抹甜笑:“父亲母亲,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请姐姐去祠堂了?”
按照大启王朝的习俗,及笄礼需在家族祠堂举行,由族中长辈为主人加笄,寓意成年后当以家族荣誉为重。
沈毅正要点头,忽见管家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沈毅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知道了,你去安排吧。”
“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沈清辞敏锐地察觉到异样。
沈毅沉吟片刻,道:“方才门房来报,说你外祖家派来观礼的人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恐怕要晚些时候才能到。”
柳氏闻言脸色一白:“怎么会这样?人可平安?”
“人无大碍,只是礼品和礼服都遗失了。”沈毅安抚地拍拍夫人的手,“无妨,辞儿的及笄礼照常进行便是。”
沈清辞心中一动。前世并无此事发生,看来这一世因为她的改变,某些事情也开始偏离原有的轨迹。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沈若薇一眼,果然见她唇角微扬,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那转瞬即逝的得意没能逃过沈清辞的眼睛。
原来如此。
沈清辞心中冷笑。看来她这位好庶妹不止准备了一出戏码,这是要让她在及笄礼上连番受挫。
“父亲母亲不必担心。”沈清辞温声道,“外祖家的心意到了便是,礼服我身上这件就很好。”
柳氏欣慰地看着女儿:“辞儿真是懂事了。”
时辰已到,众人移步祠堂。镇国公府的祠堂庄严肃穆,香火缭绕中,历代先祖的牌位静静矗立。族中长辈均已到齐,按辈分依次站立。
沈清辞缓步走入祠堂,在蒲团上跪下行礼。烛火映照下,她容颜清丽,姿态端庄,引得观礼宾客纷纷点头赞许。
仪式开始,赞者唱诵祝词。沈清辞垂眸静听,心神却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她知道,沈若薇安排的好戏即将上演。
果然,当司仪宣布“加笄”时,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从宾客中走出,正是沈清辞的那位远房表姨母王氏。
“表姨母有何指教?”沈清辞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来人。
王氏倨傲地扬起下巴:“我听闻镇国公府嫡女才学出众,今日及笄礼上,何不展示一番,也让诸位宾客见识见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居心叵测。及笄礼是庄严的仪式,岂有中途要求展示才艺的道理?这分明是要让她难堪。
沈毅脸色一沉:“王夫人,此举不合礼制。”
“镇国公此言差矣。”王氏有备而来,振振有词,“及笄意味着成年,若连这点才艺都不敢展示,岂不让人怀疑镇国公府的教养?”
宾客中响起窃窃私语,不少人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沈清辞心中冷笑。前世她就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刁难弄得方寸大乱,在弹琴时频频出错,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这一世,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表姨母说得是。”沈清辞缓缓起身,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既然表姨母想考校清辞的才学,清辞自当从命。”
她转向父母和族中长辈:“还请诸位长辈准许清辞献丑。”
族老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为首的大长老颔首道:“准。”
沈清辞走到琴案前,指尖轻抚琴弦。这是一把古琴,音色清越,是母亲柳氏的珍藏。
她抬眸,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人群,恰好对上沈若薇期待的眼神。那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仿佛已经看到她出丑的模样。
沈清辞唇角微勾,指尖轻拨。
清越的琴音流淌而出,是一曲《鹤鸣九皋》。琴音时而高亢如鹤唳九天,时而低沉如鹤影徘徊,将鹤的高洁孤傲表现得淋漓尽致。
宾客们渐渐沉浸在这美妙的琴音中,就连原本存心看笑话的王氏,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沈若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万万没想到,沈清辞的琴艺竟精进至此。前世这个时候,沈清辞的琴艺明明还很生涩,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进步如此神速?
琴音渐歇,余韵袅袅。片刻的寂静后,祠堂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好!”大长老抚掌赞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镇国公,令爱果然才貌双全!”
沈毅与柳氏相视一笑,眼中满是骄傲。
沈清辞起身行礼,目光扫过面色铁青的王氏:“表姨母觉得如何?”
王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果然......果然不错。”
“既然如此,”沈清辞话锋一转,语气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还请表姨母日后莫要轻信传言。镇国公府的教养,从来都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维护了家族颜面,又暗讽王氏听信谗言,举止失当。
王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无言以对,只得悻悻退下。
沈清辞重新跪回蒲团,仪式继续。加笄、祭拜、训诫,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而,就在仪式接近尾声,沈清辞起身向宾客致谢时,异变突生——
只听“嗤啦”一声轻响,她身上那件鹅黄色礼服的腋下处突然裂开一道口子!
宾客中响起一阵惊呼,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沈清辞身上。
沈若薇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得意的光芒,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沈清辞惊慌失措的模样。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沈清辞依然从容自若,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采月。”她轻声唤道。
早已等候在侧的采月立即上前,动作利落地为她披上一件绣着百蝶穿花图案的外衫,恰好遮住了破裂处。
这件外衫与沈清辞身上的礼服颜色相配,绣样精致,不但完美地化解了尴尬,反而让她更添几分飘逸出尘的气质。
“让诸位见笑了。”沈清辞面向宾客,落落大方地解释道,“这是清辞特意准备的第二套礼服,寓意破旧立新,及笄之后当以新面貌示人。”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宾客们纷纷点头称许,还有人赞叹镇国公府嫡女思虑周全。
只有沈若薇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件突然出现的外衫。她明明让人在礼服上动了手脚,怎么会......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祠堂,扑通一声跪在沈毅面前:“老爷饶命!奴婢、奴婢方才在偏殿收拾时,不小心碰倒了烛台,把大小姐备用的礼服给烧了!”
众人哗然。
沈清辞眸中闪过一丝冷光。终于来了。
她缓步走到那小丫鬟面前,语气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说是你烧了我的备用礼服?”
小丫鬟浑身发抖,不敢抬头:“是、是奴婢不小心......”
“哦?”沈清辞轻轻一笑,“可是我现在穿着的,就是那件备用礼服啊。”
小丫鬟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沈清辞不再看她,转向沈毅:“父亲,这件外衫是女儿命绣娘特意制作的,与备用礼服是一套。方才这位丫鬟说烧了备用礼服,那女儿身上这件又是从何而来?”
真相不言而喻。
沈毅脸色铁青,目光如电射向那小丫鬟:“说!是谁指使你的?”
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看向沈若薇的方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看来本王来得正是时候,赶上了一场好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玄色蟒袍,玉带金冠,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眼神却冷得让人心惊。
摄政王夜君离。
沈清辞抬眸,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仿佛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
而站在人群中的沈若薇,此刻已是面无人色,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犹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