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哨的余音仿佛还萦绕在耳畔,沈清辞站在窗前久久未动。夜色深沉,对面屋顶早已空无一人,唯有晚风拂过瓦片,发出细微的声响。
“小姐,该歇息了。”采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件披风搭在她肩上,“明日还要准备赏花宴的事呢。”
沈清辞回身,眸光在烛光下流转:“采月,你去将前日外祖母送来的那套头面找出来。”
“小姐是要戴那套红宝石头面?”采月微讶,“那套头面华贵非常,以往小姐总觉得太过招摇...”
“今时不同往日。”沈清辞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既然要赴宴,自然要打扮得配得上这场好戏。”
采月会意,立即去开箱取头面。沈清辞则行至书案前,铺开宣纸,执笔蘸墨。
墨迹在纸上洇开,勾勒出明日赏花宴的布局。长公主别院的亭台楼阁、曲径通幽的花园、设宴的水榭...每一处细节都在她笔下清晰呈现。前世她曾随萧煜赴过几次宴,对那里再熟悉不过。
“小姐画得真细致。”采月捧着首饰盒过来,见状赞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沈清辞在水榭东侧的一个角落画了个圈,“这里视野最佳,且临近假山,若有变故,最容易脱身。”
“小姐觉得明日会出变故?”
“永宁郡主既然也去,就不可能风平浪静。”沈清辞放下笔,打开首饰盒。盒内红宝石镶嵌的金饰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每一颗宝石都切割得恰到好处,彰显着镇国公府嫡女应有的尊贵。
她拈起一支金丝攒珠钗,在发间比了比:“永宁郡主最爱争强好胜,见不得别人比她出风头。明日我这一身打扮,定会惹她不快。”
“那小姐为何还要...”
“就是要惹她不快。”沈清辞眸光微冷,“她若不动,我怎么引蛇出洞?”
采月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想起什么:“方才二小姐院里的丫鬟来传话,说明日要与小姐同乘一辆马车进宫。”
沈清辞轻嗤一声:“她倒是迫不及待。”
“可要回绝了?”
“不必。”沈清辞将钗子放回首饰盒,“正好在路上,探探她的口风。”
夜深人静时,沈清辞独自在院中踱步。明日赏花宴关乎她能否顺利与萧煜解除婚约,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她想起前世永宁郡主的种种手段:在茶水中下药让她当众失态,故意弄脏她的衣裙让她难堪,甚至买通宫女诬陷她偷窃...
这一世,她要让这些手段都反噬到施害者自己身上。
“小姐,夜深露重,还是回屋吧。”暗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
沈清辞转身:“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暗卫递上一个锦囊:“都在这里。迷药、解药、银针,还有小姐要的胭脂水粉。”
沈清辞打开锦囊细看,满意地点头。这些胭脂水粉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其中一盒胭脂里掺了特制的药粉,一旦遇热就会散发异香,吸引蜂蝶。
前世永宁郡主曾用这一招害她当众出丑,这一世,该轮到她自己尝尝滋味了。
“明日你带人埋伏在别院外,听我哨声为号。”
“属下明白。”
回到房中,沈清辞将明日要穿的衣裙取出细细检查。水蓝色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裙摆用暗金线绣着缠枝莲纹,在光下会泛起细微流光,既不失少女的清新,又暗含嫡女的气度。
“小姐这身打扮,定会惊艳全场。”采月帮她抚平裙摆的褶皱。
沈清辞却若有所思:“还差一样东西。”
她走到梳妆台前,取出一个紫檀木盒。盒内装着她及笄时外祖家送的一对翡翠耳坠,玉质通透,色泽莹润。
“明日就戴这个。”
采月惊讶:“小姐不是说这对耳坠太过贵重,要等重大场合才戴吗?”
“明日就是重大场合。”沈清辞将耳坠对着烛光细看,翡翠在光下泛着幽幽碧色,“不仅要戴,还要让所有人都看见。”
这对耳坠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机关。左耳的坠子里藏着一颗解百毒的丹药,右耳的坠子则是一枚极小的刀片,关键时刻可防身。
一切准备就绪,已是三更天。沈清辞却毫无睡意,索性取出古琴,信手拨弄。
琴音淙淙,如溪水潺潺,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她想起前世最后的日子,在天牢中听着远处的琴声,那时多么渴望能再弹一曲。
琴声渐急,如金戈铁马,杀伐之气骤起。指尖在琴弦上翻飞,带起阵阵疾风。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叩响。
沈清辞指尖一顿,琴音戛然而止。
“王爷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窗扉无声开启,夜君离仍是玄衣墨发,踏月而来。他目光扫过案上的古琴:“沈小姐好兴致。”
“长夜难眠,不如抚琴静心。”沈清辞起身斟茶,“王爷深夜造访,可是有要事?”
夜君离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明日赏花宴,把这个带在身上。”
沈清辞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上刻蟠龙纹,竟是亲王信物。
“这是...”
“长公主认得这个。”夜君离语气平淡,“若有人为难你,出示此玉佩即可。”
沈清辞握紧玉佩,心中微暖:“多谢王爷。”
“还有一事。”夜君离目光深邃,“永宁郡主昨日去了靖王府。”
沈清辞并不意外:“看来明日这场戏,比我们想的还要热闹。”
“需要本王派人盯着她吗?”
“不必。”沈清辞唇角微扬,“我自有安排。”
夜君离凝视她片刻,忽然道:“你与从前很不一样。”
沈清辞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人总是会变的。”
“这样的改变,很好。”夜君离起身走向窗边,“明日赏花宴,本王也会去。”
他离去时,玄色衣袂在夜风中翻飞,如展翅的鹰。
沈清辞握着手心的玉佩,久久未动。这枚蟠龙玉佩代表着摄政王的身份,夜君离将此物交给她,等于公开表明站在她这一边。
这份情谊,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沈清辞便起身梳妆。
采月为她梳了个朝云近香髻,插上那支金丝攒珠钗,额间贴了花钿,更衬得眉目如画。水蓝色衣裙上身,银线绣的蝴蝶在晨光中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振翅飞去。
“小姐真美。”采月看得呆了。
沈清辞对镜自照,将翡翠耳坠戴上。耳坠在颊边轻晃,碧色流转,平添几分神秘。
前院传来车马声,沈若薇已经到了。
今日的沈若薇打扮得格外素雅,一袭月白绣折枝梅的裙裳,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子,越发显得弱质纤纤。
“姐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沈若薇笑着迎上来,目光在沈清辞的耳坠上停留了一瞬。
沈清辞淡淡一笑:“妹妹这身打扮也很别致。”
马车缓缓驶向长公主别院。车厢内,沈若薇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永宁郡主今日也会去,她最爱与人比较穿戴,姐姐这身打扮,怕是会惹她不快。”
“哦?”沈清辞挑眉,“妹妹似乎很了解永宁郡主?”
沈若薇神色微僵,随即笑道:“只是听人说起过。对了,姐姐可知今日赏花宴,太后娘娘也会驾临?”
这倒是个新消息。沈清辞眸光微动:“妹妹从何处得知?”
“昨日靖王殿下提起的。”沈若薇低下头,声音渐轻,“殿下说...太后娘娘很看重这次的赏花宴。”
沈清辞心中冷笑。萧煜这是借沈若薇之口向她施压,暗示太后面前不可胡来。
“原来如此。”她淡淡应道,不再多言。
马车行至长公主别院,但见朱门高耸,门前车马如龙。各府千金打扮得花枝招展,由侍女扶着下车,个个仪态万方。
沈清辞刚下车,就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转头望去,只见永宁郡主正站在不远处,一袭大红织金裙裳,发间珠翠环绕,明艳张扬。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永宁郡主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看来永宁郡主果然对姐姐不满。”沈若薇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
沈清辞不以为意,理了理衣袖:“走吧,该进去了。”
别院内早已布置得花团锦簇,曲水流觞,丝竹声声。沈清辞随着引路宫女前行,目光扫过园中布局,与记忆中的图纸一一对应。
在经过一丛牡丹时,她状似无意地碰了碰其中一朵。指尖微动,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悄然洒在花瓣上。
这是她特制的药粉,能吸引蜂蝶。既然永宁郡主最爱在花丛中显摆,那就让她好好享受这份“殊荣”。
水榭中已经坐了不少闺秀,见她进来,交谈声顿时小了几分。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有惊艳,有好奇,也有嫉妒。
沈清辞坦然自若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刚要落座,忽然一个宫女匆匆走来,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奴婢该死!”宫女慌忙跪下。
沈清辞低头,看见裙摆上溅了几点茶渍。再看那宫女,虽然一副惊慌模样,眼神却透着几分狡黠。
果然开始了。
她微微一笑,伸手扶起宫女:“无妨,不过是些许茶渍,擦擦就好了。”
在扶起宫女的瞬间,一枚小小的香囊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滑入对方袖中。
那香囊里装的,正是会吸引蜂蝶的药粉。
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沈清辞整理了下衣襟,优雅落座,目光扫过满座宾客,最后定格在入口处。
萧煜和夜君离,一前一后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