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镇国公府的议事厅内,沈清辞端坐主位,手中翻阅着府中这个月的账册。晨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
“小姐,各处的管事都到齐了。”青黛轻声禀报。
沈清辞抬眸,扫过厅内垂手侍立的十余名管事。这些大多是在府中侍奉多年的老人,其中不乏柳姨娘安插的亲信。前世,正是这些人的阳奉阴违,才让柳姨娘有机会中饱私囊,一步步掏空镇国公府。
“开始吧。”她合上账册,声音清越。
最先上前的是掌管田庄的刘管事:“小姐,城西那处庄子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少了三成,说是雨水不足...”
“雨水不足?”沈清辞打断他,指尖轻点案几,“可我查阅过工部记载,今年京畿一带的雨水较往年还多了一成。刘管事,你确定是天气缘故?”
刘管事额角渗出细汗:“这个...或许是庄头报错了,小的回去再查查。”
“不必了。”沈清辞取出一份文书,“我已经派人去庄子上查过,是庄头私自将三成收成转卖,账目上做了手脚。人已经扣在庄子里,就等发落。”
满厅寂静,众管事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大小姐竟有这般雷霆手段。
沈清辞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父亲镇守边关,母亲体弱,府中事务暂时由我打理。我希望各位记住,镇国公府待下宽厚,但绝不容欺瞒。”
她顿了顿,继续道:“从今日起,所有田庄、铺面的账目,每月初五之前必须送到我这里过目。若有不清楚的,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一位年长的管事壮着胆子开口:“小姐年纪尚轻,这些琐事何必亲自过问?往年都是柳姨娘...”
“柳姨娘是妾室,”沈清辞淡淡打断,“按规矩,府中中馈本该由嫡女掌管。我如今已经及笄,理当为母亲分忧。李管事觉得不妥?”
那管事连忙低头:“不敢不敢,小姐思虑周全。”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沈清辞高效地处理着各项事务。她对每处田庄的收成、每间铺面的盈利都了如指掌,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让那些想要蒙混的管事无处遁形。
“绸缎庄这个月的盈利为何少了二百两?”
“城东那处宅子的修缮费用,为何比预算超了五十两?”
“府中采买的单据,为何没有经手人画押?”
一个个问题抛出,伴随着确凿的证据,让几个试图糊弄的管事面如土色。沈清辞处置起来也毫不手软,该撤换的撤换,该罚俸的罚俸,但同时也对做事得力的管事给予了奖赏。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一番整治下来,厅内气氛为之一新。
议事结束后,沈清辞单独留下了掌管府中采买的赵嬷嬷。这是母亲的陪嫁嬷嬷,前世一直对柳姨娘的所作所为敢怒不敢言。
“嬷嬷请坐。”沈清辞亲自为她斟茶,“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赵嬷嬷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小姐折煞老奴了。”
“坐下说话。”沈清辞语气温和,“您是府中的老人,又是母亲的陪嫁,有些事,我需要听听您的意见。”
赵嬷嬷这才小心坐下,斟酌着词句:“小姐今日处置得极是,只是...柳姨娘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沈清辞轻轻转动手中的茶杯:“嬷嬷觉得,柳姨娘在府中的势力有多大?”
赵嬷嬷犹豫片刻,压低声音:“府中三成的管事都与她有些牵连。尤其是外院的几个采买,都是她娘家带来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好好整顿了。”沈清辞眸光微冷,“从明日开始,所有采买都要经过三道审核,供货商也要重新筛选。这件事,就交给嬷嬷去办。”
赵嬷嬷眼中闪过惊喜:“小姐信得过老奴?”
“母亲信得过的人,我自然也信得过。”沈清辞微笑,“只是此事不宜声张,嬷嬷暗中进行便是。”
送走赵嬷嬷,沈清辞又见了几个前世对镇国公府忠心耿耿的下人,一一分派任务。她深知,要彻底清除柳姨娘的势力,必须培养自己的心腹。
午膳时分,沈清辞特意去了母亲柳氏的正院陪膳。
柳氏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看着女儿条理分明地汇报上午处理的事务,她眼中既有欣慰,也有一丝担忧。
“辞儿,这些事本不该让你这么早就操心...”柳氏轻叹一声。
沈清辞为母亲布菜,柔声道:“女儿已经及笄,理应为母亲分忧。再说,这些家务事,总比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要简单得多。”
柳氏握住她的手:“娘知道你聪明能干,只是树大招风,你如今在朝为官,又掌管家事,难免惹人嫉妒。”
“女儿明白。”沈清辞点头,“但有些事,不是我们退让就能避免的。既然避不开,不如主动出击。”
柳氏凝视着女儿坚毅的眉眼,忽然觉得这个从小温婉柔顺的女儿,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你父亲来信了,”柳氏转移了话题,“说是北疆局势紧张,可能要延迟归期。”
沈清辞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前世就是这个时期,父亲在北疆遭人暗算,虽然性命无碍,却落下病根,也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伏笔。
“女儿会写信给父亲,提醒他注意安全。”她轻声说道,心中已经决定要加派暗卫保护父亲。
用膳后,沈清辞陪着母亲在院中散步。秋意渐浓,院中的银杏树已经开始泛黄。
“听说昨日摄政王离京前,特意来见了你?”柳氏状似无意地问道。
沈清辞面色如常:“是有些朝务要交接。”
柳氏看了看女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声道:“摄政王位高权重,与他往来,更要谨慎。”
“女儿晓得分寸。”
正说着,忽然丫鬟来报,说是柳姨娘带着沈若薇前来请安。
沈清辞眸光微闪,来得正好。
柳姨娘今日穿着一身淡紫色衣裙,妆容精致,步步生莲。沈若薇跟在她身后,一袭粉衣,楚楚可怜的模样与前世如出一辙。
“给夫人请安。”柳姨娘盈盈一拜,目光却扫过沈清辞,“大小姐也在啊。”
沈若薇怯生生地行礼:“母亲安好,姐姐安好。”
柳氏淡淡点头:“起来吧。”
柳姨娘起身,笑着道:“听说今日大小姐在议事厅大发神威,处置了好几个管事?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这话明褒暗贬,暗示沈清辞手段狠辣。
沈清辞不以为意,浅浅一笑:“姨娘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是一些不守规矩的下人,小惩大诫而已。怎么,姨娘觉得我处置得不妥?”
柳姨娘脸色微僵:“不敢,大小姐做事自然有道理。只是那些管事大多在府中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正是看在他们是老人的份上,才只是撤职查办。”沈清辞打断她,“若是按律追究,怕是还要送官查办。姨娘觉得呢?”
柳姨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沈若薇连忙打圆场:“姐姐别误会,姨娘只是心善,见不得老仆受罚。”
沈清辞转向沈若薇,目光如刀:“妹妹这话说得有趣。按你的意思,纵容下人欺主瞒上,才是心善?那这镇国公府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沈若薇被她看得心中一寒,连忙低头:“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以后说话前最好三思。”沈清辞语气转冷,“镇国公府的女儿,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家族颜面,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柳氏适时开口:“辞儿说得对。薇儿,你也要多跟你姐姐学学,说话做事都要稳重些。”
这话看似平常,实则是在敲打柳姨娘母女。沈若薇脸色一白,指甲深深掐入手心。
又寒暄几句,柳姨娘便带着沈若薇悻悻离去。
望着她们的背影,柳氏轻叹:“你今日太过锋芒毕露了。”
沈清辞扶母亲在石凳上坐下:“对待有些人,退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母亲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她知道,今日之事很快就会传遍府中。这是她向所有人发出的明确信号:从今往后,镇国公府的中馈大权,正式易主。
傍晚时分,沈清辞在书房处理漕运司的公文,青黛悄声进来。
“小姐,查清楚了。今日柳姨娘离开正院后,立刻派人去给被撤职的刘管事家里送了一百两银子。”
沈清辞笔下不停:“果然沉不住气了。让人继续盯着,看她接下来还要联系谁。”
“是。”青黛应道,又想起什么,“还有一事,靖王府今日递了帖子,三日后靖王妃要在府中举办赏菊宴,邀请小姐赴宴。”
沈清辞终于停下笔,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她接过制作精美的请帖,上面靖王妃的亲笔字迹婉约秀美,言辞恳切。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小姐要去吗?”青黛担忧地问。
“去,为什么不去?”沈清辞将请帖放在一旁,“正好会会这位靖王妃,看看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她走到窗前,望着天边渐沉的落日。秋风吹动她的衣袖,带来丝丝凉意。
夜君离刚离京,各方的试探就接踵而至。看来这段时间,她有的忙了。
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只有在风浪中,才能看清谁是人,谁是鬼。
而她,早已准备好迎接一切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