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方才御书房内的暗流涌动隔绝在内。沈清辞踏着汉白玉阶缓步而下,朝阳正好,将她身上那件藕荷色缠枝莲纹宫装映得流光溢彩。
夜君离走在她身侧半步之遥,玄色亲王常服上的金线蟒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陛下对靖王府一案的处置,郡主可还满意?”他声音不高,恰好只有二人能听见。
沈清辞唇角微弯:“萧煜谋逆证据确凿,陛下削其爵位,抄没家产,已是格外开恩。只是...”
她话音未落,前方宫道转角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见了他们连忙跪地行礼:
“参见王爷、郡主!永巷那边...沈二姑娘不知怎的闯进宫来,说是要见郡主,侍卫们拦都拦不住...”
沈清辞与夜君离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然。
该来的终究来了。
“带路。”夜君离言简意赅。
永巷深处,沈若薇果然被几个侍卫拦在宫墙下。她今日穿了身素白襦裙,发间只簪了朵白绒花,看上去楚楚可怜,与周遭朱墙金瓦格格不入。
“姐姐!”一见沈清辞,她立刻扑上前来,眼中泪光盈盈,“求姐姐替若薇做主!王爷...王爷他死得不明不白...”
沈清辞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开她伸来的手:“二妹妹这是何意?靖王谋逆伏诛,陛下已有明断,何来不明不白之说?”
沈若薇咬唇垂泪:“可...可若薇听说,昨日是姐姐与摄政王一同去的靖王府...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沈清辞轻轻重复这两个字,忽然笑了,“二妹妹对靖王倒是情深义重。”
沈若薇被她笑得心头一颤,强自镇定道:“毕竟...毕竟若薇曾与王爷有婚约...”
“婚约?”沈清辞挑眉,“若我没记错,二妹妹与靖王的婚约,早在三个月前就因你行为不端被父亲取消了。”
沈若薇脸色一白,还要争辩,却被夜君离冷声打断:
“擅闯宫禁,该当何罪?”
他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那几个侍卫更是跪地请罪:
“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沈若薇被他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却仍不死心:“摄政王明鉴,若薇只是...只是担心姐姐安危...昨日那般凶险,姐姐可曾受伤?”
她说着又要上前,袖中手指微动。
就在这一刹那,沈清辞突然伸手扣住她手腕:
“妹妹袖中藏的什么?”
沈若薇猝不及防,腕上一痛,一个寸许长的银管从袖中滑落,“叮当”一声掉在青石板上。
“这...这是若薇防身用的...”她慌忙想要挣脱,却被沈清辞扣得更紧。
夜君离俯身拾起银管,在指尖一转,管身露出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泛着诡异的幽蓝色。
“淬了‘相思断’的吹箭。”他声音冷得像冰,“北戎皇室专用的剧毒,见血封喉。”
沈若薇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不...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沈清辞轻笑一声,突然扯开她另一边衣袖,一个同样制式的银管应声而落,“那这个呢?”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沈若薇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你们...你们陷害我...”
“陷害?”夜君离目光扫过那两个银管,“北戎细作的独门暗器,本王从何得来陷害你?”
他挥手招来侍卫:“搜。”
不过片刻,侍卫就从沈若薇腰间香囊中搜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夜君离拔开瓶塞轻嗅,眸光一凛:
“‘醉朦胧’,与昨日靖王府密室中发现的迷药一模一样。”
沈清辞松开沈若薇的手腕,看着她瘫软在地:“二妹妹还有什么话说?”
沈若薇跌坐在地,长发散乱,再不见平日柔弱之态。她突然仰头大笑,笑声凄厉:
“沈清辞,你赢了!可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她眼中迸发出疯狂的光芒,“你知不知道,萧煜早就安排好了后手!只要我一死,你毒杀嫡母的证据就会呈递御前!”
沈清辞面色骤变:“你说什么?”
“没想到吧?”沈若薇得意地笑起来,“你那个好母亲柳氏,根本不是病逝的!是你在她汤药里下了慢性毒药,证据就在我手里!”
一直沉默的夜君离忽然开口:“你说的是藏在城南永济当铺,丙字柜第七格的那个木匣?”
沈若薇笑容僵在脸上:“你...你怎么知道...”
“今早寅时,本王已经派人取来了。”夜君离从袖中取出一个半旧的木匣,轻轻打开。
匣中空空如也。
“不可能...”沈若薇瞪大眼睛,“我明明...”
“你明明藏得很好?”夜君离合上木匣,“可惜,你信任的那个当铺掌柜,三年前就是本王的人了。”
沈若薇彻底瘫软在地,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
沈清辞静静看着她,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前世今生,这个庶妹费尽心机想要置她于死地,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
“为什么?”她轻声问。
沈若薇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为什么?就因为你生来什么都有!嫡女的身份,父亲的宠爱,就连我看上的男人也都对你另眼相看!我娘说得对,只要你在一天,我就永远是个见不得光的庶女!”
她突然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沈清辞!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声音渐渐远去,她被侍卫拖了下去。
宫道重新恢复寂静,只余风吹过宫墙的簌簌声。
沈清辞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
“都结束了。”夜君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清辞转头看他,阳光正好落在他侧脸,将那些冷硬的线条勾勒得柔和几分。
“还没有。”她轻声说,“柳姨娘...还在府里。”
而且,关于他母亲的那个预言,她还没有听完。
夜君离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唇角微扬:“那就一件件来。”
他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宫门处的侍卫垂首而立,假装没有看见这位以冷面着称的摄政王,此刻眼中难得一见的温柔。
远处钟楼上传来报时的钟声,悠扬绵长,回荡在皇城上空。
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