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芳动作麻利,很快便点齐了一队五十人的军士,个个身披铠甲,手持长矛,跟在他身后,大摇大摆地出了广陵城。刚走到城外的空地上,便看到了那支引人注目的队伍 —— 鲁肃与孙权正站在队伍前方,耐心等候,而那头大象则被几个随从牵引着,乖乖地站在一旁,时不时甩动一下长鼻,引得周围围观的军民阵阵惊呼。
糜芳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被那头大象吸引了,他完全忘了自己出城的目的,快步走上前,围着大象转了好几圈,一边转一边啧啧称奇,口中还不停地念叨:“好家伙!这么大个儿!这得吃多少粮食才能喂饱啊?你们南方人养这么个大家伙,是用来看家护院的吗?要是来了小偷,它一抬脚就能把人踩扁吧!”
鲁肃见他这般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并未点破,而是上前一步,对着糜芳拱手道:“这位将军说笑了。此象并非我等南方所养,而是暹罗向我东家进贡之物,性子温驯聪慧,平日里只用来驮运一些轻便的货物,或是在庆典之时用来助兴,非是看家护院之物。我等此番北上,便是想将这头大象售予中原的王公贵族,换取些江北的特产,比如皮毛、药材之类的,也好回去交差。” 他说话时,语气诚恳,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哦?卖象?” 糜芳停下脚步,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这玩意儿…… 看着倒是稀奇,可怎么卖啊?总不能像卖猪肉似的,论斤称吧?”
此言一出,鲁肃身后的随从们再也忍不住,有人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赶紧用手捂住嘴,强忍着不敢出声。孙权站在一旁,原本紧绷的面容也微微松动,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但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笑意。
鲁肃也忍不住莞尔,对着糜芳拱手道:“将军真乃妙人,说话倒是有趣得很。此象乃祥瑞之兽,象征着吉祥如意,身份尊贵,岂能像寻常货物那般论斤售卖?自是要整体估价,看其品相、性情,再结合买主的心意,定一个合适的价格。”
“整体估价?” 糜芳闻言,立刻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一本正经地皱起眉头,像是在认真思考一般,“那也得有个准数啊!不然你说它值万金,我说它值千金,这买卖不就谈崩了?要不…… 咱们还是称称吧?称完了按斤算,公平公正,谁也不吃亏!”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大象,伸出手比划着,“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也没那么大的秤啊…… 要不,咱们把它拆开了称?先称鼻子,再称耳朵,最后称身子?”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十分滑稽,忍不住 “嘿嘿” 乐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鲁肃看着糜芳这副插科打诨的模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已然明白,眼前这人并非城中主事之人,不过是来应付场面的。他也不戳破,顺势笑道:“将军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只是这大象若是拆开了,便没了灵性,也就不值钱了,怕是要砸在手里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诚恳地说道:“其实我等此行,售卖此象尚在其次。久闻徐州糜氏,商通天下,富甲海内,尤其是糜家三达,贤名远播,不仅善于经商,更心怀天下,体恤百姓,是难得的贤达之人。我等皆是南鄙商人,久仰二位先生大名,一直无缘得见,此番正好借着北上售卖大象的机会,想来拜会一下糜氏贤达。若是能有幸与糜氏洽谈些南北货殖往来的生意,互通有无,让南北的百姓都能用上对方的好物,才是我等此行真正的心愿。不知将军可否为我等引荐一二?”
糜芳一听对方是来谈生意的,还要见自己的大哥和三弟,顿时觉得来了正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只是他心里清楚,这种涉及到与外地商人合作的大事,自己根本做不了主,便收起了之前的嬉皮笑脸,正色道:“原来是想和我糜家做生意啊!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得回去禀报我大哥。你们先在此稍候,可别乱走,我这就回城告诉大哥去!” 说完,他又吩咐身边的军士:“你们在这里看好这支商队,别让他们到处乱逛,也别怠慢了人家,知道吗?”
军士们齐声应道:“是!”
糜芳这才转身,急匆匆地跑回城去,那模样,比来时还要急切几分,显然是想赶紧把这 “大事” 禀报给糜竺。鲁肃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与孙权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 —— 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州牧府的议事厅内,糜竺正坐在案前,看着一份关于城中治安的卷宗,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知道是糜芳回来了。果然,下一刻,糜芳便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神色。
“大哥,大哥!” 糜芳一进门便大声喊道,“那支商队我见到了!你是没看到那大象,真大啊!比咱们府里的马厩还要高!” 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大象的模样,又把自己和鲁肃之间关于 “称象” 的对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时不时还自己笑出声来,“你都不知道,我说要把大象拆开了称,那文士都被我逗笑了!还有那个少年,看着挺严肃,也忍不住笑了呢!”
糜竺耐心地听着弟弟的讲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等糜芳说完,才缓缓开口道:“好了,别光顾着说大象了。那为首的文士和少年,除了说要卖象、想和咱们糜家做生意,还说什么别的了吗?有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糜芳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片刻,才挠着头说道:“呃…… 没说别的了,就说自己是吴郡商人,姓孙。我问他们大象是从哪儿来的,那文士说是暹罗进贡的,要卖到中原去。对了,他还一个劲儿地夸你和三弟贤明,说特别想见你们,想和咱们谈南北贸易的事儿。”
糜竺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明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的落叶,沉声道:“南人携奇兽为礼,指名道姓要见我和糜兰,这绝非普通商贾所为。那巨兽不过是个由头,他们真正的目的,恐怕不简单啊。”
“大哥,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糜芳见大哥神色严肃,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问道。
“若我所料不差,那为首的文士,恐是江东鲁肃鲁子敬。” 糜竺缓缓说道,“鲁肃此人,乃是江东周瑜麾下的重要谋士,为人足智多谋,善于谋划,是个有远见的人。至于那个少年……”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来头恐怕更大,很可能是江东之主孙策的弟弟孙权。孙策近来在江东的处境并不安稳,内部有世家大族的掣肘,外部又要应对我们和刘表的压力,怕是撑不住了,所以才派鲁肃和孙权前来,借商贾之名,行外交之实,探我们的口风来了。”
“啊?鲁肃?还有孙权?” 糜芳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吧!这可是咱们的地盘,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探口风,不怕咱们把他们扣下?”
“两军交战,使者往来亦是常事。” 糜竺笑了笑,转过身看着弟弟,“他们既然敢来,自然是做好了准备。而且他们是以商人的身份前来,并非正式的使者,就算咱们识破了他们的身份,也不能轻易动他们,否则便会落下‘不遵礼法’的话柄,让天下人耻笑。不过,他们用这种别开生面的‘使者’身份前来,倒也真是少见,既不失礼数,又留有退路,倒是个好主意。”
他沉吟片刻,又道:“也罢,既然来了,便是客,咱们总得见上一见,看看他们到底想谈什么。子方,你去城外,把他们‘请’入城来,安置在驿馆,一定要以礼相待,不可怠慢。另外,派人严加看管驿馆,但不可过于明显,别让他们觉得我们在监视他们。我即刻修书,快马送往郯县,禀报主公与糜兰知晓,让他们定夺。”
“好嘞!我这就去!” 糜芳领命,转身便向外走去,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意,而是多了几分郑重 —— 他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但也知道此事关乎重大,不敢有丝毫马虎。
很快,鲁肃、孙权一行便被糜芳 “请” 入了广陵城。城中的百姓听说那支带着巨兽的商队进了城,纷纷涌上街头,想要一睹大象的风采,一时间,街道两旁挤满了人,喧闹不已。糜竺早已吩咐下去,让士兵在街道两旁维持秩序,避免发生混乱。
只是那头大象着实成了个难题 —— 它体积庞大,驿馆根本容纳不下,而且城中的道路虽然宽阔,但也难以让它顺利通过。糜竺便让人在城外找了一处宽敞的空地,用木栅栏围了起来,作为临时的 “象圈”,又派了一队士兵专门看守,给大象准备了充足的草料和清水。消息传开后,这处空地便成了广陵军民围观的一大奇景,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有的是为了看新鲜,有的则是带着敬畏之心,想要沾沾 “祥瑞之兽” 的福气,甚至还有人特意带着瓜果蔬菜来喂大象,一时间,城外的空地上热闹非凡,倒像是赶庙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