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瑶先取来葫芦瓢，舀了半瓢粟米倒入陶盆——金黄的米粒像碎阳般在盆底铺开，有几粒还蹦到了案板上。
起袖管，露出纤细的手腕。指尖刚触到水面，冰凉的井水就让她轻轻了一声。搓洗时米糠打着旋儿浮起，水面上顿时漾开一圈圈琥珀色的涟漪。
可那粟米实在太过细小，糠皮又轻又碎，林兮瑶才搓了两把，指缝间就漏出去小半。她又换了一盆清水，可那淘米水依旧泛着浑浊的淡黄色，水面还漂浮着细碎的谷壳。第三次换水时，她小心翼翼地倾斜陶盆，却还是带走了不少金灿灿的米粒她直皱眉。
哗啦——第四遍淘洗刚开始，站在门边看了半晌的林正德终于忍不住出声：傻闺女，够干净啦！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厨房，粗糙的大手直接夺过陶盆，你瞧瞧，再淘下去，咱们今晚就只能喝米汤了！
林兮瑶急得直跺脚：爹！您看这水还泛着黄呢！她伸出湿漉漉的双手，指尖还沾着几粒倔强的糠皮。
林正德就着突然哈哈大笑：粟米就是这样，你娘淘了二十年米，水也没见清过。说着麻利地将米倒进陶锅，顺手舀了锅里的热水涮了涮碗底，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再说，这米干净着呢！
林兮瑶张了张嘴还想争辩，却见父亲已经哼着小调去添柴火了，只得无奈地擦干手。灶膛里跃动的火光映在陶锅上，那些未被淘净的糠皮在沸水中上下翻腾。
爹，小舅他这是怎么了？林兮瑶用火钳拨弄着灶膛里的炭火，火星子蹦到青砖地上，昨儿个回来也是这样么？
林正德正把铁锅里的热水舀进柏木桶，蒸腾的白雾模糊了他紧锁的眉头：昨个儿可不是？”他想起昨日黄昏，柳南风站在院门口说先生终于应允收徒时，眼角眉梢都浸着笑意，活像得了一斛明珠。
“今早天没亮就带着腊肉和束修出门了。木勺在锅底刮出刺耳的声响，他忽然压低嗓子，我原说要陪着去，他偏说读书人的规矩——话音戛然而止，桶里热水晃出一圈涟漪，映出他骤然扭曲的倒影，谁曾想回来时浑身臭得跟粪坑里捞出来似的！
莫非是...拜师的考验？林兮瑶突然想起以前看的一些故事。
她忙把灶火引到陶锅底下，铁钳在砖石上划出焦黑的痕迹。就像那些为求名师跪雪三日的书生，或是故意刁难弟子的古怪隐士——但哪些都写隐士高人，难道小舅这个老师也是？
管他什么劳什子考验！林正德拎起水桶，手背青筋暴起。水珠顺着桶沿滴在他草鞋上，洇出深色的斑点，你闻闻这味儿...他朝厢房方向努嘴，喉结滚动着把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柳南风那样讲究的人，此刻怕是要把一身皮都搓下来。
林兮瑶望着父亲匆匆离去的背影，陶锅里粟米粥冒了个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