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德抱着朱漆锦盒转身欲走，檀木柜台上的熏香正袅袅升起青烟。那锦盒上缠枝莲纹在阳光里泛着暗红光泽，衬得他靛青长衫愈发深沉。
谢依婷定定的看着那套月露云裾，抬眸一笑，声音如珠落玉盘：“林掌柜，这套月露云裾刚刚议定的价格，可还算数？”
林正德闻言，立刻转身，脸上堆起生意人的热络笑容：“自然算数！谢小姐看中的东西，小店岂敢随意变动？”
“绿衣，把银子取来。”谢依婷微微侧首，吩咐道。
“是，小姐！”绿衣丫鬟脆生生应下，上前两步，从腰间荷包里取出几锭雪花银，双手奉上，“掌柜的，银子在这儿，您点点。”
林正德接过银子，漆面映出他眉梢的喜色，笑容顿时真切了几分：“谢小姐爽快！”
绿衣丫鬟不等吩咐已上前半步接过锦盒：掌柜的交给奴婢罢！葱绿比甲配着杏黄绦带，行动间带着几分利落。
林正德殷勤的引着谢依婷下楼时，林兮瑶正送走最后一批客人。
此时正抱着个茶杯，顿顿顿的喝水。
算账没花费多大的精力，但是连续不断的输出，口干舌燥。
林正德正欲再客套几句，忽听楼下传来咕咚咕咚的牛饮声。他转身一看，只见自家闺女林兮瑶正毫无形象地斜靠在黄花梨柜台上，杏色裙裾皱巴巴地堆在腰间，两条腿还一晃一晃地踢着柜台腿。她双手捧着个青花瓷茶盏，仰着脖子吨吨吨地豪饮，活像个在茶楼歇脚的脚夫。
茶水顺着她的嘴角流到下巴，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孙大志还在一旁殷勤续水，嘴里念叨着：“小姐慢些喝，别呛着……”
更让林正德眼前一黑的是，这丫头喝完竟还哈——地长舒一口气，用袖子抹了把嘴，把茶盏往柜台上一顿：大志，再来！
林正德眼皮一跳，他看看身旁端庄优雅的谢小姐，又看看那个毫无闺秀模样的野丫头，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兮瑶浑然不觉，一抹嘴，瞧见她爹站在楼梯口，立刻脆生生喊道：
林兮瑶这时才注意到楼梯口另外主仆两人，欢快地挥手，发间的银铃铛叮当作响，您谈完生意啦？她跳下柜台时，还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倒。
林正德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住笑容，对谢依婷道：“谢小姐，这便是小女兮瑶，性子跳脱了些，让您见笑了。”
说着，他又转向林兮瑶，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丫头，这位是谢小姐，即将参加洛仙宴的贵客，还曾得过县令夫人的夸赞。你到时候跟着谢小姐多学学规矩，别总毛毛躁躁的。”
谢依婷细细打量眼前少女——圆脸上还沾着茶渍，可那双杏眼里分明跳动着灵动的光。
林兮瑶眨了眨眼，目光在谢依婷身上转了一圈，忽地绽开笑容：“谢姐姐好！我是林兮瑶，姐姐这长的好漂亮，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谢依婷微微一怔，随即莞尔：“没想到林掌柜府上还有这般灵秀的姑娘，当真好福气。”
林正德嘴上谦虚着“哪里哪里”，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
谢依婷垂眸，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再抬眼时，已恢复了温婉笑意：“兮瑶妹妹，可曾读过什么书？”
林兮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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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番或客套、或试探的交谈过后，林正德总算为女儿寻了个可靠的引路人，而谢依婷竟也意外地未显不耐，反倒对林兮瑶颇有几分亲近之意。
临别时，林正德再三道谢，林兮瑶则笑嘻嘻地挥手：“谢姐姐，下次见！”
谢依婷微微颔首，带着绿衣丫鬟款款离去。
待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林正德才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自家闺女，无奈摇头：“你这丫头，怎么半点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林兮瑶吐了吐舌头：“爹，谢姐姐都没嫌弃我，您倒先嫌弃上了？”
林正德一噎，最终只是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