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微微隆起的肚腹尚看不出形状,但无论诞下的是男是女,以三叔林文德的才学和三婶苏氏温婉坚韧的性子,这个孩子注定起点不低。
大姐林雅瑶,昨天晚上,将一支绢制芍药花簪进鬓边。花瓣上还沾着县里脂粉铺的熏香,昨夜她偷偷把这宝贝藏进袖笼带回来,此刻对着昏黄的油灯转了又转。好看么?她突然转头问,眼里跳动着罕见的亮光,不等回答又自顾自道:锦绣坊的娘子说,这是扬州时兴的堆纱花样...
林兮瑶理解这种对繁华的渴望,阿姐戴什么都好看。她最终只是轻轻答道。
至于林悦瑶,这傻丫头千字文到现在还停留在第一句,教她写字,差点连树枝都握不稳,搓起衣服来却能把皂角泡搓得雪浪纷飞。
砚台里的墨映出她微微晃动的面容。眼下这两百两现银,是林家从未有过的宽裕。她蘸墨写下规划:
宅院扩建:40两起新屋足够了。
四十两银子能起的青砖瓦房,在林家村已算顶好的体面。林兮瑶看着纸上写着的二字,想起昨日提议用青石板铺地时,祖父敲着烟杆笑骂:丫头,你当咱们是地主家呢?——最终只允了青砖到窗台高,余下仍用夯土墙。
可即便是这折中的方案,也比现下强百倍。
竹篾混着稻渣糊成的墙壁经年累月地剥落,手指一刮就簌簌掉渣;茅草顶早被雨水沤出深褐霉斑,盛夏那场暴雨,屋里摆的接水碗盏叮咚作响如奏乐。那夜她与姐妹蜷在床角,眼睁睁看着月光透过漏雨的屋顶,在积水里碎成银晃晃的刀片;还有夯实的地面永远永远扫不净的浮灰。
四十两...,这价钱在城里只够买间铺面,却能让全家告别霉烂的草席、不再担心夜半被漏雨惊醒。她特意在图纸上多画了两道檩条——定要叫茅草顶换成青瓦。
山地购置:80两买下后山那片杂木林——若买良田只够十亩,但荒山能圈下整片山坡。土豆玉米育苗需要避开窥探,新开垦的梯田正好藏在山坳里,八十两买下的不仅是三百亩荒坡,更是林家的未来。
剩余的60两锁进老梨木箱底,钥匙由祖母贴身收着。
林兮瑶指尖轻轻抚过腰间荷包的缠枝纹,粗粝的缎面下隐约能摸到银锭的轮廓。祖母昨夜将这十两雪花银塞进她手心时,枯瘦的手指带着坚定,她没拒绝。
林兮瑶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望着窗外的暮色出神。
如今林家确实好起来了——上有三叔林文德即将赴考,若能中举,便是鱼跃龙门;下有林盛泽、林盛轩两个聪慧的弟弟,读书进学,前途可期。银钱上,家里现银足有两百两,再加上她手中那份葡萄酒方子,即便不急着卖,也足够支撑林家再上一个台阶。
只要三叔能考上进士,林家便算真正站稳了脚跟,她也能松一口气。可……她以后要做什么呢?
还有大哥和家中的姐妹!如果跟不上林家发展的速度,是会被抛下的!
姑且不管以后她打算做什么,但是,她觉得不能任由林盛辉他们自由生长了!
林家没有一个专制的大家长,但是因为眼界的关系,其实林家下一代的孩子也在受着有意无意的熏陶,慢慢的她们就会向着长辈们希望的形状生长。
林兮瑶现在要做的,是给她们埋下种子,拼命的施肥,等待她们有一天自己开花结果,无论是什么形状,至少不会被风一吹就倒。
“笃——笃笃!”
院门处传来清晰的叩门声,在寂静的傍晚格外突兀。若非此刻家中安静,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怕是根本听不见。
林兮瑶一怔,抬头望向院门方向。这个时辰,谁会来叩门?是父亲林正德从县城回来了?还是……柳南风?
她搁下笔,起身理了理衣襟,快步朝院门走去。